老舍的《我的母亲》原文

互联网 2024-04-01 阅读

老舍我的母亲作品鉴赏

  主题思想

  母爱是伟大的!

  母亲是带领孩子认识世界的第一人。母亲的一言一行对孩子的人格形成都有深刻的影响。老舍的母亲有她独特的性格--软中带硬。并且,这种性格在老舍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老舍本人的生与死都与这种软中带硬的性格密不可分。如老舍在文中所说,母亲给他的是“生命的教育”。这不仅让读者看到了一位在苦难中保持着传统美德的伟大母亲形象,更让读者理解了中华民族品格的传承与延续。

  写作手法

  文章通过记叙母亲一生的身世、经历、性格及遭遇,表达了作者对自己母亲的无限敬爱和无以报答母亲恩情的愧疚之情,也塑造了一位有着典型东方女性性格特征的平凡而伟岸的母亲形象。首先,这篇文章多处运用了刻画人物的写法,使母亲的形象活灵活现。

  本文采用口语与书面语相结合的形式,既流畅朴素生动,又凝练含蓄隽永,抒发了对母亲的敬仰感念追怀和永世不忘的深情。叙述语言流畅、朴素、亲切,极富表现力。这也是老舍文学语言的基本特点。

  语言特色

  本文系一篇回忆性记人散文。主要表达方式:叙述,抒情,描写,议论。

  1、叙述和描写语言流畅、朴素、亲切,极富表现力。这也是老舍文学语言的基本特点。如“兄不到十岁……一直到半夜”这一段记述就把父亲死后,母亲为了养活一家人,含辛茹苦,日夜劳作的经历与精神写得很充分了。而所用语言则是唠家常式的朴素、流畅、亲切的语言。

  2、议论语言凝练、深情、隽永,蕴有哲理意味。在文章中,老舍经常在叙述到一定的时候,便适时地插进议论文字,这对于深休全文题旨,抒发浓郁的感情,都发挥了如点睛般的作用。例如“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心里是安定的”,这段话是作者在抗战时期被迫躲到四川成才见不到滞留在北平的母亲,无比思念又担心年迈的老母遭遇不测所表达的忧惧、思念交织的复杂感情的一段话,是人处在特定的环境中时才会有的感觉和想法,作者以其凝练的文字表达出来,其隽永意味是颇具启发性的,足以引发很多人的共鸣。

  白描手法

  所谓白描,原指国画的一种技法,即单用墨线勾勒物象, 不着色彩,以摄取物象的神韵,使其形神兼备,神情毕肖, 收意想不到的效果。后来人们用白描借指文章的一种描写手法,即用极俭省的语言记叙人物的动作、神态、对话, 写出人物的特征,反映作者感情,不用或少用浓墨重彩去雕饰、烘托、夸张。《我的母亲》一文中白描手法的运用,主要体现在肖像、动作、语言的描写上。

  一、有关母亲肖像的白描

  肖像描写是对人物描写的一种常用的、重要的方法,原指对人物的容貌、体态、神情、气质、衣着等等的描写。

  这种描写对人物性格和人物外貌的完整体现有着重要的作用。所谓的以形传神, 就是把人物的外貌、生理特征与性格统一起来,一方面给读者留下人物的外貌形象,一方面让读者便于通过人物的外貌形象,深入到他的精神世界中去,了解他的思想品质和性格特征。

  《我的母亲》一文,开篇作者便用叙述的笔法对母亲的思想品德和身体状况作了成功的白描:“母亲生在农家, 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老舍并没有对母亲的肖像展开来描写, 而是用白描的手法,只用“勤俭诚实” 、“身体也好”八个字对母亲的性格及肖像进行总体交代,使我们对母亲的性格及形象特征有个初步印象。正如作者所说:“这一点事实却极为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一位母亲,我之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因为正是母亲的“勤俭诚实”才给了我“生命的教育”,也只有母亲“身体也好”才能拉扯我们兄妹长大成人。接下来,老舍逐步展开了对母亲肖像的白描。

  “为我们的衣食,母亲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或裁缝衣裳。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这里,老舍对母亲“辛苦到老”一生的描写就集中体现在母亲那双赖以养活全家人的“ 终年是鲜红微肿的”手上。

  这是一幅放大了的特写镜头,虽着墨不多,一双“鲜红微肿”的手的形象却非常逼真传神。透过有限的文字,我们还似乎看到了母亲为解决一家人的衣食温饱,经常替别人缝补浆洗、“作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 的专注神情,还有那大大的“绿瓦盆”, 昏暗的“油灯”,清爽的“屋院”,年年开花的“石榴与夹竹桃” 。这都是作者运用白描手法的艺术效果。耐人寻味的是这种白描又和特定的、具体的情节联系起来,虽着墨不多,内容却非常丰富。诚如高尔基所说:“艺术的作品不是叙述, 而是用形象、图画来描写现实。”

  当年幼的哥哥或去读书、或去作学徒,或者去卖花生樱桃之类的小东西时,母亲总是“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泪接他回来。”寥寥十几个字,一位酸楚而又无奈的母亲的形象便鲜活逼真的出现在读者面前。

  每逢“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样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款待。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这使她脸上羞得通红,可是殷勤地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给她一些喜悦。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是两吊小钱。”老舍的母亲原本就是一位刚强、讲义气、而又爱整洁的劳动妇女,这一点知母者莫若子,可在老舍的笔下并没有大段的铺排渲染,而是用平实简练的语言把叙述和描写结合起来,淡淡几笔,便勾勒出母亲的形象,既是同情理解自己难处的亲戚来家时自带点酒食也“使他脸上羞得通红” 处于一种好客的习惯,她便殷勤的“温酒作面”,又给她一些喜悦;在亲自贺吊亲友家中的喜丧事时,她的大褂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的,如此,一位自尊而又好客的母亲形象便跃然纸上。

  特别成功的神情白描是三姐要出嫁了:“当花轿来到我们的破门外的时候,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阴历四月,天气很暖。大家都怕她晕过去。可是, 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

  可以说,母亲和三姐相依为命, 在父亲去世后,共同撑持着这个残破而又处在风雨飘摇中的家,诚如作者说的那样,“三姐是母亲的右手”,而当母亲清楚地意识到“这右手必须割去”时,她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在大家的普遍担心中,“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 。在这里,原本擅长于用叙述的笔法交待背景,穿插情节或抒发自己对人物命运、故事情节的感受、看法的老舍仅仅用母亲冰凉的手、没有血色的脸、以及咬着嘴唇的神情便为我们勾勒出了母亲刚强的形象。

  这里既是一段悠长伤感的场景描写,更是一则凄楚动人的故事。笔墨不多而效果颇佳,足见老舍语言艺术的功力。同时, 作品中还有两处关于母亲神情的白描:一处是当我师范毕业被派为小学校长的那一夜, 我要求母亲以后可以歇一歇时, “她的回答只是一串串的眼泪。” 这种白描很能启人深思,这一串串的眼泪是辛酸,是欣慰? 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总之,它蕴涵的内容十分丰富。另一处是除夕,我请两小时的假回到清锅冷灶的家中时,“母亲笑了。”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时, “ 她愣住了。” 这里一“笑”, 一“愣”,极能表现母亲当时因强烈的心理刺激而引起的的神情变化。两处虽用语平易、简练,可描写母亲的神态却极为逼真。由此可见老舍炼词,炼字功力之深厚。

  二、有关母亲行动的白描

  行动描写是关于人物行为和动作的描写,行为和动作常是人物思想和性格特征的具体表现,是人物思想性格的形象化。特定环境下的行为和动作,最能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最能反映人物的性格特征。老舍的母亲生活在一个极为混乱的年代,连年的战争加上困穷潦倒的家境,其生活的艰难程度“岂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其实,母亲早已心力憔悴,她有一肚子的委屈,她有一肚子的悲苦,只是她把生活的不幸埋藏在心底罢了。

  在一个乱极了的社会, 在家庭生活极度困顿的时候,是母亲忍辱负重,不辞劳苦拉扯着三个未成年的孩子,而且还供小儿子读书, 对小儿子小学毕业不去谋生、又偷偷考取师范学校,母亲不仅没有责备, 反而在“ 作了半个月的难”后,终于筹齐了十元的“ 巨款”,而后又“含泪”送小儿子去上学。行文至此,一位不辞辛苦而又爱心融融、希望“ 儿子有出息”的伟大母亲的形象便力透纸背, 读来使人肃然起敬。“我二十三岁,母亲要我结了婚,我不要。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老母含泪点了头。”

  这段有关母亲动作的白描,语言简练而平实, 他为我们塑造一了位虽然伤心,却能理解儿女,尊重儿女人生选择的通情达理的母亲的形象。

  三、有关母亲语言的白描

  俗话说:言为心声。文学作品往往通过描摹人物的声音、语态,反映人物的思想和性格特征,反映人物的心理活动,表现人物的精神面貌。现代著名文学评论家唐在《人物的语言》一文中说:“人物的语言往往蘸满着他的性格的特征。”本文有关母亲语言的白描只有难得的一处,那便是:除夕,我请两小时的假回家, 到我该走的时候,母亲递给我一些花生,说:“去吧, 小子。”这是全篇之中母亲说的唯一的一句话,仅四个字,但这四个字却是母亲极富个性化的语言,透过母亲说话时的声音、语态, 我们仿佛看到母亲其人就站在我们面前一样,人物鲜活,形象逼真。其他更多的时候母亲都是用“眼泪”或“点头”来代替语言的,从通篇看,母亲沉默寡言,她说话少,做事多,这既是生活重压的结果, 也是母亲厚重如山的性格使然。总之,通过以上分析我们不难看出,老舍刻画人物主要运用白描的手法,通过人物的神态、动作、语言的白描来表现其性格特征,虽着墨不多,人物的形象却逼真传神,俭省的笔墨收意想不到的效果。老舍真不愧为一代语言艺术大师。

老舍的《我的母亲》原文

我的母亲的作者老舍的原名

  舒庆春

  老舍的人物趣事:

  催稿趣事

  抗战期间,北新书局出版的《青年界》,曾向作家老舍催过稿。老舍在寄稿的同时,幽默地寄去了一封带戏曲味的答催稿信:元帅发来紧急令:内无粮草外无兵!小将提枪上了马,《青年界》上走一程,吠!马来!参见元帅。带来多少人马?来个字!还都是老弱残兵!后帐休息!得令!正是:旌旗明明,杀气满山头!

  改稿奴才

  作家楼适夷有次去看望老舍。“最近写些什么?”楼适夷问道。满族出身的老舍笑着说:“我正在当‘奴才’,给我们的‘皇帝’润色稿子呢!”一阵大笑,方知老舍正接受一项新任务——为末代皇帝溥仪修改他的自传《我的前半生》。

  献丑作诗

  一次老舍家里来了许多青年人,请教怎样写诗。老舍说:“我不会写诗,只是瞎凑而已。”有人提议,请老舍当场“瞎凑”一首。“大雨洗星海,长虹万籁天;冰莹成舍我,碧野林风眠。”老舍随口吟了这首别致的五言绝句。寥寥20字把8位人们熟悉并称道的文艺家的名字,“瞎凑”在一起,形象鲜明,意境开阔,余味无穷。青年们听了,无不赞叹叫绝。诗中提到的大雨即孙大雨,现代诗人、文学翻译家。洗星海即冼星海,人民音乐家。高长虹是现代名人。万籁天是戏剧、电影工作者。冰莹即谢冰莹,现代女作家,湖南人。成舍我曾任重庆《新蜀报》总编辑。碧野是当代作家。林风眠是画家。

  老舍的作品风格:

  创作题材

  老舍的作品大多取材于市民生活。他善于描绘城市贫民的生活和命运,尤其擅长刻画浸透了封建宗法观念的保守落后的中下层市民,在民族矛盾和阶级搏斗中,在新的历史潮流冲击下。惶惑、犹豫、寂寞的矛盾心理,和进退维谷、不知所措的可笑行径。他喜欢通过日常平凡的场景反映普遍的社会冲突,笔触往往延伸到民族精神的挖掘或者民族命运的思考,让人从轻快诙谐之中品味出生活的严峻和沉重。关于自然风光的色彩鲜艳的渲染和关于习俗人情的细致入微的描摹,增添了作品的生活气息和情趣。

  在现代文学史上,老舍的名字总是与市民题材、北京题材密切联系在一起的。他是现代中国文坛上杰出的风俗、世态(尤其是北京的风土人情)画家。作为一位大家,他所反映的社会现实可能不够辽阔,但在他所描绘的范围之内,却把历史和现实,从一年四季的自然景色、不同时代的社会气氛、风俗习惯,一直到三教九流各种人等的喜怒哀乐、微妙心态都结合浓缩在一起,有声有色、生动活泼,自成一个完整丰满、“京味”十足的世界。这是老舍在现代文学史上作出的特殊贡献。

  老舍的作品的另一个特点,是表现出鲜明的反帝爱国的题旨。老舍的作品中往往直接揭露帝国主义侵略罪行,从不同侧面描写它们的经济、文化、宗教渗透和种族歧视所给予中国人民种种伤害。他表现民族觉醒、表彰民族气节,同时抨击在这些侵略和渗透面前卑躬屈节、为虎作伥的洋奴汉。1960年是义和团起义的六十周年,于是写出了话剧《神拳》,再现了北京居民抗击八国联军的壮烈情景。

  语言风格

  老舍的语言俗白精致,雅俗共赏。老舍说:“没有一位语言艺术大师是脱离群众的,也没有一位这样的大师是记录人民语言,而不给它加工的。”因此,作品中人物语言是加提炼过的北京白话。其作品语言的“俗”是建立在精细的思考与研究的基础上。他的“白”,让读者易于理解却又颇有深度。用通俗、平白的文字来反应时代和生活,这才是老舍作为语言大师的境界,可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然而另一方面,老舍又使用语脱去自然形态的粗糙与随意,炼成金子,使现代的北京口语显出朴素精致如同一具精雕细刻的瓷器。

  同样老舍的作品也追求幽默,一方面来自狄更斯等英国文学家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深深地打上了“北京市民文化”的烙印,形成了更内蕴的“京味”。幽默风趣,是老舍作品语言的总体风格特色。他认为:“文字要生动有趣,必须利用幽默……假荇干燥、晦涩、无趣,是文艺的致命伤;幽默便有了很大的重要。”因此,老舍的小说、戏剧,散文等也都充满了幽默风趣色彩。他的作品字里行间无不闪现着他的幽默才华:把“想得深”的思想内容,用“说得俏”的语言表达出来,含蓄隽永,充满浓郁的幽默色彩。从《老张的哲学》问世起,老舍就开始被人称为“幽默小说家”。

  老舍先生更是潜台词运用的大师,其代表就是《茶馆》。《茶馆》凭借深刻含蓄的潜台词,有力地丰富了语言的内涵。最经典的例子就是第一幕庞太监与秦仲义的“舌战”。这两个人一个是西太后的宠奴,一个是讲维新的资产者,二人不期而遇表面上客客气气,骨子里却是兵刃森森。《茶馆》中像这样的台词比比皆是。它引而不发,以弦外之音调动人们的兴味与深思,耐人咀嚼。

  老舍作品成功地运用了富有生命力的北京口语词汇,使作品语言透露着独特的京韵,作品生活气息醇厚,地方风物、民情风俗真实感人。同时用地道的北京话写北京人,本土本色,活泼有趣、质朴自然,生活气息迎面扑来,具有独特的魅力,透出了北京话的神韵,显示北京话活泼的生命力和老舍驾驭北京口语的能力。

  文学思想

  老舍的文学思想成分复杂,现代文学史中无产阶级文学和资产阶级文学的斗争里,他的派别色彩不明显,虽然他对左派的革命领导文学的艺术指导方式及其他艺术和思想上的主张颇有微词。同时

  老舍也未曾加入苏汶和梁实秋等人的第三派——不认为文学至死都是自由的。他的文学思想的基调是强调文学的自由表达,同时认为文学对社会的作用是不期然而然的和远期的。

  但是由于受到时代的影响,老舍也曾一度向文学的实用性靠近,然而经过一段时间发展,艺术家的他又感到不适,于是又重新呼唤并实践文学的自由表达和艺术性,在此期间其文学思想也出现了反复和震荡。因此而言老舍没有坚定单纯的文学立场,他的文艺思想是摇摆不定的,但是他倾向于从感情角度看文学,认为“使人欣喜是艺术的目的”,“文学是认识生命的,解释生命的”。同时老舍认为“文以气为主”强调表达自我为主,不使文学变成传道的教科书。

  在作家不受外力干涉下进行自由表达的基础上,老舍进一步加深了个人的文学思考深度-----形式的美好。老舍多次提出“文学是以美好的文字为心灵的表现。”同时受到英国文学的启发,追求简洁朴素的语言风格“脱去花艳的衣裳,而露出文字的躶体的美”,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与英国文学相通的,同时也是老舍受狄更斯等作家影响后在创作上的重要投影,是老舍文学思想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表达自由和形式美好是老舍最基本的追求,在这基础上老舍也反对文以载道的文学观,但并不否认文学的社会性和社会作用,如老舍早、中期的小说《老张的哲学》《赵子曰》《二马》《小坡的生日》《猫城记》《牛天赐传》《骆驼祥子》等,中心旨意都是探索振兴国运、强盛民族之路的。老舍是以平民生活为描述对象,以传统伦理道德的哲学观为思想基础,以人道主义的善恶观为最基本的出发点,以是否有利于振兴国运、强盛民族为尺度,而进行文学描述的,而后期老舍在抗战时期则发表了大量的宣传抗战的文艺作品。

我的母亲老舍节选

  节选一: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以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大外甥女还长我一岁啊。我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但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姐,三哥与我。我是“老”儿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已有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

  由大姐与二姐所嫁入的家庭来推断,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那时候定婚讲究门当户对,而大姐丈是作小官的,二姐丈也开过一间酒馆,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感谢大姐,把我揣在怀中,致未冻死。

  节选二: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有时候,他去读书;有时候,他去学徒;有时候,他也去卖花生或樱桃之类的小东西。母亲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泪接他回来。我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而只觉得与他很生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是我与三姐。因此,她们作事,我老在后面跟着。她们浇花,我也张罗着取水;她们扫地,我就撮土……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这些习惯至今还被我保存着。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这使她脸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的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结她一些喜悦。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到如今如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

  节选三:

  儿女的生命是不依顺着父母所设下的轨道一直前进的,所以老人总免不了伤心。我廿三岁,母亲要我结了婚,我不要。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老母含泪点了头。我爱母亲,但是我给了她最大的打击。时代使我成为逆子。廿七岁,我上了英国。为了自己,我给六十多岁的老母以第二次打击。在她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我还远在异域。那天,据姐姐们后来告诉我,老太太只喝了两口酒,很早的便睡下。她想念她的幼子,而不便说出来。七七抗战后,我由济南逃出来。北平又象庚子那年似的被鬼子占据了,可是母亲日夜惦念的幼子却跑西南来。母亲怎样想念我,我可以想象得到,可是我不能回去。每逢接到家信,我总不敢马上拆看,我怕,怕,怕,怕有那不祥的消息。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象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我怕,怕,怕家信中带来不好的消息,告诉我已是失了根的花草。

  在这篇散文里,老舍是从母亲的身世谈起的这样追本溯源,使文章富于情节的发展变化,虽是散文笔法,却像小说一样能引人入胜.作者沿着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的线索,形象地写出了母亲的种种优秀品质.同时作者在结尾用近乎排比的句式写下了母亲对于他的根本意义,这样就是人们自然地将对老舍的热爱转化为对母亲的崇仰和缅怀.

  全文从平静的语调开始,感情愈来愈浓厚,情调愈来愈激动,句势愈来愈紧促,直至捶胸顿足的大声呼唤,"心痛!心痛!"赤子之心,溢于篇外;戛然而止,余味无穷.

老舍《我的母亲》节选

  老舍一生共写了约计800余万字的作品,被称为“人民艺术家”。老舍的作品大部分以小说为主,很多读者对老舍的小说应该比较熟悉,《骆驼祥子》《茶馆》《龙须沟》《四世同堂》《老张的哲学》《赵子曰》《二马》《文学概论讲义》《小坡的生日》《猫城记》 《离婚》,这些在喜欢看书的朋友心中,应该是耳熟能详了。不过老舍的《我的母亲》我觉得也不错,以下节选一段:

  所谓真忙,如写情书,如种自己的地,如发现九尾彗星,如在灵感下写诗作画,虽废寝忘食,亦无所苦。这是真正的工作,只有这种工作才能产生伟大的东西与文化。人在这样忙的时候,已把自己忘掉,眼看的是工作,心想的是工作,做梦梦的是工作,便无暇计及利害金钱了;心被工作充满,同时被工作洗净,于是手脚越忙,心中越安怡,不久即成圣人矣。情书往往成为真正的文学,正在情理之中。所谓瞎忙,表面上看来是热闹非常,其实它使人麻木,使文化退落,因为忙得没意义,大家并不愿做那些事,而又不敢不做;不做就没饭吃。在这种忙乱的情形中,人们像机器般地工作,忙完了一饱一睡,或且未必一饱一睡,而半饱半睡。这里,只有奴隶,没有自由人;奴隶不会产生好的文化。这种忙乱把人的心杀死,而身体也不见得能健美。它使人恨工作,使人想尽方法去偷油儿。

  母亲一生充满了劳累与辛酸。3岁那年,一场重感冒几乎夺去了她年幼的生命。重感冒刚好,一位喝醉了酒的庸医又将活泼可爱的她治成了呆坐无语的弱智幼童。

  在我的记忆中,重新获得喂养权的母亲十分地爱我们。每次上山劳动,她都要翻山越岭寻找可吃的野果,用鲜嫩的桑叶给我们包回来;每次到亲戚家做客,她也要揣回大包小包的糖果糕点,一一塞进我们的口袋中。现在我还记得当地有一种称为屈丝袍的野果,外形有点像野草莓,颜色红艳鲜亮,吃起来十分香甜,但长在满身挂刺的荆棘上。到了果实成熟的季节,母亲就天天上山为我们去采摘。采回屈丝袍的母亲十分难看,头发蓬松着沾满了树叶,干裂了的手背上鲜血直淌。不用说,这一定是挂刺的功劳。但母亲看着我们吃屈丝袍的神情却是我终身都难以忘记的──双眼微微眯着,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这种微笑,也只有在纯真的儿童身上才能找到它的踪影。

  除了屈丝袍,母亲上山掰玉米,也一定要给我们砍几根甜甜的玉米秆回来。玉米秆刮光了叶子,削了头,剪了尾,像一支箭羽,斜斜地插在母亲装满了玉米的背篓边上,随着母亲负重的颠簸而轻轻地左右摇晃。母亲老远地就会喊我们的小名:大姑儿,和儿,三儿,快来拿甘甘(家乡把甘蔗叫甘甘)。

《我的母亲》老舍

  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一一老舍《我的母亲》

  闲暇时,在读书分享的微博里看到摘录自老舍《我的母亲》一文里的一段话,深深打动了我。

  久远记忆中依稀记得《我的母亲》是语文教科书里的一篇,但却再也想不起对此文点滴。

  抽空去读了全文。老舍先生在文章中讲述了自己那不识字母亲勤劳、清贫却又坚强的一生中的点点滴滴,母亲对儿子生命的教育,默默地给予儿女们的深厚无比的爱。语言质朴感人。

  ----而这些让我想起了我嬷嬷,她像老舍母亲一样勤恳朴实,无太多伟大的场面,但她用她生命教育、传承她的子女,用她娇小的身躯支撑着家里家头细务!

  ”每逢接到家信,我总不敢马上拆看,我怕,怕,怕,怕有那不详的消息。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我怕,怕,怕家信中带来不好的消息,告诉我已是失了根的花草。”

  ----读至此,让想起了我嬷嬷最后住院的那段日子,我爸爸当时状况也像老舍先生那样,每当深夜电话响起时的着急、惊慌和惶恐。当那一刻凌晨电话响起,我和老爸赶往医院里时,他反而异常镇定,冷静。但我仍能感受到他的作为长子的坚忍和承担。

  文章的结尾:“泪又遮住了我的眼,又想起当日孤独的过那凄惨的除夕的慈母。可是慈母不再候盼着我了,她已入了土。”

  ----我嬷嬷离开我们已有二年的时间了,每逢节日全家人热闹团聚时、每当弟、妹婚庆喜庆时、每当年5月时,我就会偶尔想起,如果她还在她肯定很高兴,很安慰儿孙满堂,个个成家立室。我无法感知我爸是否还会想起她的母亲,或想起她母亲时是否也会像老舍先生那样“泪又遮住了我的眼。”

  对于母亲相信每个人都有着各种说不清楚的情愫。那隔不断的血缘和扯不断的亲情总让人难以用言语表述。

  我庆幸至少还有机会,父母还健在,我有机会回报我他们倾尽一生,奉献儿女的良苦用心。

  我想,我是幸福的,毕竟我还有这机会。

  文章在平淡的语言下,多了一份感情。这份宽广、持久的母子之爱,通过淡似白描的勾勒,显示出那样感人至深的艺术效果。本文之所以能具有感人至深的力量,当然不是凭借什么宏伟的结构和华丽的文字。而是凭着它的平实。

  平实的语言,朴素明净,把母亲的性格刻画得入木三分:“每天天刚亮时,我母亲便把我喊醒”,“催我去上早学”。在儒家思想占统治地位的旧中国,女性的地位极低。更何况胡适之母是一个封建大家庭的主妇,她身为寡妇又兼后母后婆,除了巴望亲生儿子“踏上”他“老子”的脚步外,还企盼什么?所以“我母亲管束我最严,她是慈母兼任严父”。对于非己所生的儿子、女儿,母亲则“事事留心,事事格外容忍”,“她实在忍不住了,便悄悄走出门去”,母亲忍辱负重的痛苦形象,只通过这平淡的叙述,便跃然纸上,并在读者心中碰出同情的音响。没有华丽词藻的堆砌。对母之爱倒显得深沉而质朴。

  其实,平实的风格来源于作者的真情实感。因此任何虚情假义、矫揉造作都不会具有震撼人心的艺术感染力。通读全篇,我们能够感到胡适对母亲的深深爱意。胡适作为书香门第的后代,在幼年时期接受的便是论述传统儒家忠孝仁爱的伦理教育,以后又从朱子《小学》中,学会了“勤谨合缓”,因而对于母亲的不易,便理解得更深、更切,所以说除了家乡“九年的生活,除了读书看书之外,究竟给了我一点做人的训练,在这一点上。我的恩师便是我的慈母。”当然,对于自己的母亲,也就爱得更深。“如果我学得了一丝一毫的好脾气,如果我学得了一点点待人接物的和气,如果我能宽恕人、体谅人——我都得感谢我的慈母。”爱母之情,敬母之意,透过字里行间,强烈涌现出来。感情之真、之纯,动人心弦。

  我的母亲是老舍回忆他母亲所写的一篇记叙文。全文通过对母亲一生经历往事的回忆,塑造了母亲的形象,突出表现了母亲勤劳刻苦、善良宽容、乐于助人、意志坚强等性格与伟大无私的母爱,以及母亲的人格力量对作者思想性格形成的深刻影响。而文章的最后一句:“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更是以简朴的语句,表现出作者欲言又止,又难以尽述的追悔内疚之情和无从说起,又没齿难忘的养育教诲之恩。作者在文章中叙述了母亲生活中的一些片段,如“最会吃亏。给亲友邻居帮忙,她总跑在前面……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这些都说明了母亲软而硬的个性,而母亲的这种个性又深深的影响到了作者,使得作者拥有了“对一切人与事,都取和平的态度,把吃亏看作当然”。与下文的“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相照应。“失去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这是作者经七七卢沟桥事变后,从济南逃到西南对思母的那种复杂心情。也许我们都不曾体会过,也不曾知晓过,但作者却觉得很痛苦,因为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比思乡情,念母情更来得强烈了。作者把自己比喻成失去了根的花,是怕当每次收到家信的时候,就会有不详的消息从中渗露出来。有母亲的人,心是安定的。作者又何尝不想这样呢?“我疑惑,我怕”。疑惑为什么在一年的家信中都找不到关于母亲起居的情况,怕母亲早以有不策,只是作者不想捅破,捅破那层似窗纸一样的念母之情。但噩耗还是传来,原来母亲已经去世有一年了。作者最后也只剩下内疚而又惋惜不已的哀痛,只能以“心痛!心痛!”来结束全文。作者在叙写个人生活经历和一些感受很深的事情时,把深沉的感情寄寓在平实简朴的语言中,读来亲切,令人动情。而最后那句“心痛!心痛!”更是被人们视为经典。我们又何尝不能拿来借鉴呢

  看完了《母亲的心》后,我根本不知道可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赞美这本书,觉得自己的赞美难以表达这本书内容之美好、意义之深远于万一。我深信,只有能力+社会责任心才能创造幸福。也只有为社会带来幸福的人,才有自身心灵的幸福。“母亲”的伟大正在于她为社会谋求幸福的心灵。

  不是母爱不够伟大,所以我看完这篇文章想起的不是妈妈,只是有些爱更超脱了这些吧。若说母爱是伟大的,我倒有一丁点儿觉得这是母亲多少有的天性。可是隔了一辈的人,对待自己的外孙女甚于孙子还亲上加亲,那超过伟大的又是些什么呢?至少在我这未成年的心里,已然是不朽的了。

  我从小就和姥姥住在一起。那时爸爸妈妈忙于工作,三天两头就是值班加班,在我开始记事的印象里,就很少有他俩的鲜活事例。姥姥不一样。记得小时候特别喜欢跟着姥姥,穿着她亲手做的大摆裤,紧紧拽着她的手,去逛这逛那。姥姥也没有多要求我什么,只是让我跟着她,给我买下所有我要的东西,告诉我什么是《西游记》,什么是加减乘除运算,怎么踢毽子、跳绳……现在记起来,那时的我绝对不超过五岁,对姥姥惟命是从。

  那时真觉得姥姥太厉害了,也那么会画画哄我笑;我学琴的时候,她曾经陪我一起取过一段时间,后来,她竟然自己也能用僵硬的手指在键盘上摸索出了她很喜欢的一首民歌;她还很喜欢给我讲新闻,激起我对这个世界的好奇,我甚至认为她什么都知道,更是崇拜了。还有一次我“一口气”病了快一个月不能上学,姥姥居然也就背着我快一个月到奶奶家的干休所(那时我浑然不知姥姥骨质增生疼得厉害)。

  再再后来,我长大了,搬离了原来那六十几平米的小破房,住进了现在的高楼。

  我渐渐开始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了,尽管她的床上仍是放好为我预留的枕头、被子;我不再让她碰我的琴,觉得她玩琴实在可笑;我更不喜欢再听她讲人生道理、时事新闻,只觉得她罗嗦得很,每次只是“嗯嗯,够了,知道了”应付她。我甚至开始讨厌她做的饭了,总是新菜隔夜菜混在一起煮……每每我厌烦姥姥了,就开始“撒野”,扔鞋子,砸琴键,摔门……每每这样的时候,姥姥从不在我或爸妈的面前说我什么。直至有一次我又“撒完野”推门进她房间拿东西,才看见她躲在厕所里拿着毛巾不断地擦着眼泪,由于抽泣的缘故,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唉,变了变了,白疼她了,还是自己回破房子住好了,成天都快给她当保姆,我图什么好处了?!”

  但是这样的“撒野”我一直到姥姥离开厦门前才停下来,我又开始感觉到自己是多么地依赖姥姥啊!在机场地时候,我紧紧抱住了她,我没有哭,硬忍了下来,因为我不想再让姥姥为我担心了。姥姥离开以后,我很自由,有了更多自主的空间,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几次姥姥打长途回来,张口就是:“雨雨啊,姥姥今天给你买了……”刚听到这儿,我的眼泪就要掉下来,想着几句久久不敢告诉姥姥的话:早些回来吧姥姥,看不见你我心里有多不踏实呢!

  刚看了《我的母亲》这本书,渐渐地,我就被书中描述的清冽峻美的俄罗斯风光所投入,更为一颗无私无畏、果敢坚强的母亲的心所折服。就这样,我陶醉着、感叹着进入了一种会意忘文的阅读境界。这也许就是所说的大象无形,大音稀声吧!这个形被译者通情达意的词藻融入了俄罗斯社会生活的万千气象中;这个声被译者用轻灵洒脱的文字弹奏进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进行曲中。

  看完了《母亲的心》这本书后,我根本不知道可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赞美这本书,觉得自己的赞美难以表达这本书内容之美好、意义之深远于万一。我深信,只有能力+社会责任心才能创造幸福。也只有为社会带来幸福的人,才有自身心灵的幸福。“母亲”的伟大正在于她为社会谋求幸福的心灵。

  母亲的娘家是北平德胜门外,土城儿外边,通大钟寺的大路上的一个小村里。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地,但是与我同辈的兄弟们,也有当兵的,作木匠的,作泥水匠的,和当巡察的。他们虽然是农家,却养不起牛马,人手不够的时候,妇女便也须下地作活。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功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以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大外甥女还长我一岁啊。我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但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姐,三哥与我。我是“老”儿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已有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

  由大姐与二姐所嫁入的家庭来推断,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那时候定婚讲究门当户对,而大姐丈是作小官的,二姐丈也开过一间酒馆,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感谢大姐,把我揣在怀中,致未冻死。

  一岁半,我把父亲“克”死了。

  兄不到十岁,三姐十二、三岁,我才一岁半,全仗母亲独力抚养了。父亲的寡姐跟我们一块儿住,她吸鸦片,她喜摸纸牌,她的脾气极坏。为我们的衣食,母亲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或裁缝衣裳。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她作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晚间,她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她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桌椅都是旧的,柜门的铜活久已残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土,残破的铜活发着光。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有时候,他去读书;有时候,他去学徒;有时候,他也去卖花生或樱桃之类的小东西。母亲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泪接他回来。我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而只觉得与他很生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是我与三姐。因此,她们作事,我老在后面跟着。她们浇花,我也张罗着取水;她们扫地,我就撮土……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这些习惯至今还被我保存着。

  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这使她脸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的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给她一些喜悦。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到如今如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

  姑母常闹脾气。她单在鸡蛋里找骨头。她是我家中的阎王。直到我入了中学,她才死去,我可是没有看见母亲反抗过。“没受过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的吗?命当如此!”母亲在非解释一下不足以平服别人的时候,才这样说。是的,命当如此。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全是命当如此。她最会吃亏。给亲友邻居帮忙,她总跑在前面:她会给婴儿洗三——穷朋友们可以因此少花一笔“请姥姥”钱——她会刮痧,她会给孩子们剃头,她会给少妇们绞脸……凡是她能做的,都有求必应。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她宁吃亏,不逗气。当姑母死去的时候,母亲似乎把一世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一直哭到坟地。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位侄子,声称有承继权,母亲便一声不响,教他搬走那些破桌子烂板凳,而且把姑母养的一只肥母鸡也送给他。

  可是,母亲并不软弱。父亲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联军入城,挨家搜索财物鸡鸭,我们被搜两次。母亲拉着哥哥与三姐坐在墙根,等着“鬼子”进门,街门是开着的。“鬼子”进门,一刺刀先把老黄狗刺死,而后入室搜索。他们走后,母亲把破衣箱搬起,才发现了我。假若箱子不空,我早就被压死了。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北平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街市整条的烧起,火团落在我们院中。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门,昼夜响着抢炮。这惊恐,这紧张,再加上一家饮食的筹划,儿女安全的顾虑,岂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可是,在这种时候,母亲的心横起来,她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她的泪会往心中落!这点软而硬的个性,也传给了我。我对一切人与事,都取和平的态度,把吃亏看作当然的。但是,在作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与基本的法则,什么事都可将就,而不能超过自己划好的界限。我怕见生人,怕办杂事,怕出头露面;但是到了非我去不可的时候,我便不得不去,正象我的母亲。从私塾到小学,到中学,我经历过起码有廿位教师吧,其中有给我很大影响的,也有毫无影响的,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当我在小学毕了业的时候,亲友一致的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帮助母亲。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轻母亲的勤劳困苦。可是,我也愿意升学。我偷偷的考入了师范学校——制服,饭食,书籍,宿处,都由学校供给。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提升学的话。入学,要交十元的保证金。这是一笔巨款!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到,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她不辞劳苦,只要儿子有出息。当我由师范毕业,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说了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我入学之后,三姐结了婚。母亲对儿女是都一样疼爱的,但是假若她也有点偏爱的话,她应当偏爱三姐,因为自父亲死后,家中一切的事情都是母亲和三姐共同撑持的。三姐是母亲的右手。但是母亲知道这右手必须割去,她不能为自己的便利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当花轿来到我们的破门外的时候,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是阴历四月,天气很暖。大家都怕她晕过去。可是,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不久,姑母死了。三姐已出嫁,哥哥不在家,我又住学校,家中只剩母亲自己。她还须自晓至晚的操作,可是终日没人和她说一句话。新年到了,正赶上政府倡用阳历,不许过旧年。除夕,我请了两小时的假。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回到清炉冷灶的家中。母亲笑了。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她楞住了。半天,她才叹出一口气来。到我该走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些花生,“去吧,小子!”街上是那么热闹,我却什么也没看见,泪遮迷了我的眼。今天,泪又遮住了我的眼,又想起当日孤独的过那凄惨的除夕的慈母。可是慈母不会再候盼着我了,她已入了土!

  儿女的生命是不依顺着父母所设下的轨道一直前进的,所以老人总免不了伤心。我甘三岁,母亲要我结了婚,我不要。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老母含泪点了头。我爱母亲,但是我给了她最大的打击。时代使我成为逆子。廿七岁,我上了英国。为了自己,我给六十多岁的老母以第二次打击。在她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我还远在异域。那天,据姐姐们后来告诉我,老太太只喝了两口酒,很早的便睡下。她想念她的幼子,而不便说出来。

  七七抗战后,我由济南逃出来。北平又象庚子那年似的被鬼子占据了,可是母亲日夜惦念的幼子却跑西南来。母亲怎样想念我,我可以想象得到,可是我不能回去。每逢接到家信,我总不敢马上拆看,我怕,怕,怕,怕有那不祥的消息。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象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我怕,怕,怕家信中带来不好的消息,告诉我已是失了根的花草。

  去年一年,我在家信中找不到关于老母的起居情况。我疑虑,害怕。我想象得到,如有不幸,家中念我流亡孤苦,或不忍相告。母亲的生日是在九月,我在八月半写去祝寿的信,算计着会在寿日之前到达。信中嘱咐千万把寿日的详情写来,使我不再疑虑。十二月二十六日,由文化劳军的大会上回来,我接到家信。我不敢拆读。就寝前,我拆开信,母亲已去世一年了!

  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我之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

我的母亲全文老舍

  《我的母亲》是小说家老舍的作品。《我的母亲》是一篇质朴无华、情真意切的回忆母亲的散文。 文章中体现啦母亲对子女的舐犊之情,子女对母亲的感激、怀念和赞颂之情。下面是我的母亲全文老舍,请参考!

  在文中,老舍细细地描述啦母亲的性格,她勤劳、热心、疼爱儿女。母亲给他的是“生命的教育”。

  这篇文章的风格是纯朴而清新的。语言随情而发,自然朴素,字字句句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深之语;结构任性而为,平实流畅。结尾处,一声沉痛的叹息,明白如话,却是意悲而远,感人至深。

我的母亲老舍

  重点词:

  【文绉绉】形容人谈吐、举止文雅的样子。

  【广漠】形容地方广大空旷。

  【翳】眼睛角膜病变后留下的疤痕。

  【下流】本文指卑劣、不道德的意思。

  【宽恕】宽容饶恕。

  【质问】① 责问。② 询问。本文选用义项①。

  【气量】能容纳不同意见的度量。

  【责罚】处罚。

  【侮辱】使对方人格或名誉受到损害、蒙受耻辱。

  【面红耳赤】形容因急躁、害羞等脸上发红的样子。

  【佃户】佃,租种土地。

  【轻薄】言语举动带有轻佻和玩弄意味。

  【仁慈】慈爱慈善。

  【管束】加以约束,使不越轨。

  赏析

  《我的母亲》是老舍回忆他母亲所写的一篇记叙文。全文通过对母亲一生经历往事的回忆,塑造了母亲的形象,突出表现了母亲勤劳刻苦、善良宽容、乐于助人、意志坚强等性格与伟大无私的母爱,以及母亲的人格力量对作者思想性格形成的深刻影响。而文章的最后一句:“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更是以简朴的语句,表现出作者欲言又止,又难以尽述的追悔内疚之情和无从说起,又没齿难忘的养育教诲之恩。作者在文章中叙述了母亲生活中的一些片段,如“最会吃亏。给亲友邻居帮忙,她总跑在前面……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这些都说明了母亲软而硬的个性,而母亲的这种个性又深深的影响到了作者,使得作者拥有了“对一切人与事,都取和平的态度,把吃亏看作当然”。与下文的“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相照应。“失去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这是作者经七七卢沟桥事变后,从济南逃到西南对思母的那种复杂心情。也许我们都不曾体会过,也不曾知晓过,但作者却觉得很痛苦,因为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比思乡情,念母情更来得强烈了。作者把自己比喻成失去了根的花,是怕当每次收到家信的时候,就会有不详的消息从中渗露出来。有母亲的人,心是安定的。作者又何尝不想这样呢?“我疑惑,我怕”。疑惑为什么在一年的家信中都找不到关于母亲起居的情况,怕母亲早以有不策,只是作者不想捅破,捅破那层似窗纸一样的念母之情。但噩耗还是传来,原来母亲已经去世有一年了。作者最后也只剩下内疚而又惋惜不已的哀痛,只能以“心痛!心痛!”来结束全文。作者在叙写个人生活经历和一些感受很深的事情时,把深沉的感情寄寓在平实简朴的语言中,读来亲切,令人动情。而最后那句“心痛!心痛!”更是被人們视为经典。我们又何尝不能拿来借鉴呢

《我的母亲》老舍

  父母对我们的爱总是难以回报的,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人的父母不伟大?偶读老舍的《我的母亲》深有感触,老舍以其平实的笔触为我们塑造了意味平凡而又伟大的母亲形象,激起了我内心的共鸣。不住写下这篇读后感,希望大家能有所借鉴。

  在老舍的文中,这是一位含辛茹苦的母亲,这是一位善良的母亲,这更是一位坚强的母亲。

  她的母亲“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刻也要用单薄的身体保护自己的孩子”。在老舍眼里“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实生命的教育”,“她是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

  母亲“最会吃亏”,遇到困难都是“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她的泪会往心里落”!

  在母亲那里,他看到对一切人和事都应采取和平的态度,把吃亏当作当然的,他继承了那种“软而硬”的性格。当他的三姐出嫁时,“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凉,脸上没有血丝-那是阴历四月,天气很暖。大家都怕她晕过去。可是,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地走去……”当老舍入学时,母亲“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

  然而,当老舍再次想起他地母亲时永远是歉疚地,永远是恐惧。“失去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香有色,却是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溉的”。当再次回忆起母亲,老舍只能以“心痛!心痛”结尾,无言以对。

  “儿女的生命是不依顺着父母所投下的轨道而一直前进的,所以老人总免不了伤心”。我们作为子女的,应时刻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去感谢父母,感谢他们所付出的,感谢他们带给我们的一切。即便身在远方,也要常回家看看,毕竟那是你永远的根。不要让老人操心,也不要让老人孤独,因为他们付出的够多了,因为你是他们的命。

老舍《我的母亲》

  母亲生在农家,勤俭诚实。为我们的衣食,母亲要给大家洗衣服,缝补衣裳。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盆。她料理家务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晚间,她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她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桌椅都是旧的,柜门的铜活久已残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土,残破的铜活发着光。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

  从这里,我学到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这些习惯至今我还保存着。

  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这使她脸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地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给她一些喜悦。到如今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因为自幼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

  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可是,母亲并不软弱。那时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门,昼夜响着枪炮。这惊恐,这紧张,再加上一家饮食的筹划,儿女安全的顾虑,岂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可是,在这种时候,母亲的心横起来,她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她的泪会往心中落!这点软而硬的性格,也传给了我。在做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与基本的法则,什么事都可将就,而不能超过自己画好的界限。我怕见生人,怕办杂事,怕出头露面;但是到了我非去不可的时候,我便不敢不去,正像我的母亲。从私塾到小学,到中学,我经历过起码有二十位教师吧,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当我小学毕业的时候,亲友一致地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帮助母亲。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轻母亲的困苦。可是,我也愿意升学。我偷偷地考入了师范学校——制服、饭食、书籍、住处,都由学校供给。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说升学的话。入学,要交十元的保证金。这是一笔巨款!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到,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当我由师范毕业,被派为小学校的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说了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新年到了,正赶上倡用阳历,不许过旧年。除夕,我请了两小时的假,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回到请炉冷灶的家中。母亲笑了。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她愣住了。半天,她才叹出一口气来。到我该走的时候,地递给我一些花生说:“去吧,小子!”街上是那么热闹,我却什么也没看见,泪遮迷了我的眼。

  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我之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

老舍的《我的母亲》

  原文

  母亲的娘家是北平德胜门外,土城儿外边,通大钟寺的大路上的一个小村里。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地,但是与我同辈的兄弟们,也有当兵的,作木匠的,作泥水匠的,和当巡察的。他们虽然是农家,却养不起牛马,人手不够的时候,妇女便也须下地作活。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功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以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大外甥女还长我一岁啊。我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但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姐,三哥与我。我是“老”儿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已有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

  由大姐与二姐所嫁入的家庭来推断,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那时候定婚讲究门当户对,而大姐丈是作小官的,二姐丈也开过一间酒馆,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感谢大姐,把我揣在怀中,致未冻死。

  一岁半,我把父亲“克”死了。

  兄不到十岁,三姐十二三岁,我才一岁半,全仗母亲独力抚养了。父亲的寡姐跟我们一块儿住,她喜摸纸牌,她的脾气极坏。为我们的衣食,母亲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或裁缝衣裳。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她作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晚间,她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她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桌椅都是旧的,柜门的铜活久已残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土,残破的铜活发着光。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有时候,他去读书;有时候,他去学徒;有时候,他也去卖花生或樱桃之类的小东西。母亲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泪接他回来。我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而只觉得与他很生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是我与三姐。因此,她们作事,我老在后面跟着。她们浇花,我也张罗着取水;她们扫地,我就撮土……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这些习惯至今还被我保存着。

  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这使她脸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的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给她一些喜悦。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到如今如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

  姑母常闹脾气。她单在鸡蛋里找骨头。她是我家中的阎王。直到我入了中学,她才死去,我可是没有看见母亲反抗过。“没受过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的吗?命当如此!”母亲在非解释一下不足以平服别人的时候,才这样说。是的,命当如此。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全是命当如此。她最会吃亏。给亲友邻居帮忙,她总跑在前面:她会给婴儿洗三——穷朋友们可以因此少花一笔“请姥姥”钱——她会刮痧,她会给孩子们剃头,她会给少妇们绞脸……凡是她能作的,都有求必应。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她宁吃亏,不逗气。当姑母死去的时候,母亲似乎把一世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一直哭到坟地。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位侄子,声称有承继权,母亲便一声不响,教他搬走那些破桌子烂板凳,而且把姑母养的一只肥母鸡也送给他。

  可是,母亲并不软弱。父亲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联军入城,挨家搜索财物鸡鸭,我们被搜两次。母亲拉着哥哥与三姐坐在墙根,等着“鬼子”进门,街门是开着的。“鬼子”进门,一刺刀先把老黄狗刺死,而后入室搜索。他们走后,母亲把破衣箱搬起,才发现了我。假若箱子不空,我早就被压死了。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北平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街市整条的烧起,火团落在我们院中。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门,昼夜响着枪炮。这惊恐,这紧张,再加上一家饮食的筹划,儿女安全的顾虑,岂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可是,在这种时候,母亲的心横起来,她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她的泪会往心中落!这点软而硬的个性,也传给了我。我对一切人与事,都取和平的态度,把吃亏看作当然的。但是,在作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与基本的法则,什么事都可将就,而不能超过自己划好的界限。我怕见生人,怕办杂事,怕出头露面;但是到了非我去不可的时候,我便不得不去,正象我的母亲。从私塾到小学,到中学,我经历过起码有廿位教师吧,其中有给我很大影响的,也有毫无影响的,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当我在小学毕了业的时候,亲友一致的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帮助母亲。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轻母亲的勤劳困苦。可是,我也愿意升学。我偷偷的考入了师范学校——制服,饭食,书籍,宿处,都由学校供给。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提升学的话。入学,要交十元的保证金。这是一笔巨款!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到,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她不辞劳苦,只要儿子有出息。当我由师范毕业,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说了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我入学之后,三姐结了婚。母亲对儿女是都一样疼爱的,但是假若她也有点偏爱的话,她应当偏爱三姐,因为自父亲死后,家中一切的事情都是母亲和三姐共同撑持的。三姐是母亲的右手。但是母亲知道这右手必须割去,她不能为自己的便利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当花轿来到我们的破门外的时候,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是阴历四月,天气很暖。大家都怕她晕过去。可是,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不久,姑母死了。三姐已出嫁,哥哥不在家,我又住学校,家中只剩母亲自己。她还须自晓至晚的操作,可是终日没人和她说一句话。新年到了,正赶上政府倡用阳历,不许过旧年。除夕,我请了两小时的假。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回到清炉冷灶的家中。母亲笑了。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她楞住了。半天,她才叹出一口气来。到我该走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些花生,“去吧,小子!”街上是那么热闹,我却什么也没看见,泪遮迷了我的眼。今天,泪又遮住了我的眼,又想起当日孤独的过那凄惨的除夕的慈母。可是慈母不会再候盼着我了,她已入了土!

  儿女的生命是不依顺着父母所设下的轨道一直前进的,所以老人总免不了伤心。我廿三岁,母亲要我结了婚,我不要。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老母含泪点了头。我爱母亲,但是我给了她最大的打击。时代使我成为逆子。廿七岁,我上了英国。为了自己,我给六十多岁的老母以第二次打击。在她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我还远在异域。那天,据姐姐们后来告诉我,老太太只喝了两口酒,很早的便睡下。她想念她的幼子,而不便说出来。

  七七抗战后,我由济南逃出来。北平又象庚子那年似的被鬼子占据了,可是母亲日夜惦念的幼子却跑西南来。母亲怎样想念我,我可以想象得到,可是我不能回去。每逢接到家信,我总不敢马上拆看,我怕,怕,怕,怕有那不祥的消息。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象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我怕,怕,怕家信中带来不好的消息,告诉我已是失了根的花草。

  去年一年,我在家信中找不到关于老母的起居情况。我疑虑,害怕。我想象得到,如有不幸,家中念我流亡孤苦,或不忍相告。母亲的生日是在九月,我在八月半写去祝寿的信,算计着会在寿日之前到达。信中嘱咐千万把寿日的详情写来,使我不再疑虑。十二月二十六日,由文化劳军的大会上回来,我接到家信。我不敢拆读。就寝前,我拆开信,母亲已去世一年了!

  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我之所以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

  创作背景

  老舍自幼丧父,由母亲独自带大,和母亲有着无比深厚的感情。老舍的母亲于1942年夏季病逝于北平(今北京)。当时老舍孤身一人在中国抗战大后方从事抗战文艺创作和组织工作。最初他的家人没敢把母亲病亡的消息立即告诉他,害怕加重他的孤独痛苦,于1942年12月26日才在家信里透露噩耗。本文便是老舍为纪念母亲而写。

  作品鉴赏

  主题思想

  母爱是伟大的!

  母亲是带领孩子认识世界的第一人。母亲的一言一行对孩子的人格形成都有深刻的影响。老舍的母亲有她独特的性格--软中带硬。并且,这种性格在老舍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老舍本人的生与死都与这种软中带硬的性格密不可分。如老舍在文中所说,母亲给他的是“生命的教育”。这不仅让读者看到了一位在苦难中保持着传统美德的伟大母亲形象,更让读者理解了中华民族品格的传承与延续。

  写作手法

  文章通过记叙母亲一生的身世、经历、性格及遭遇,表达了作者对自己母亲的无限敬爱和无以报答母亲恩情的愧疚之情,也塑造了一位有着典型东方女性性格特征的平凡而伟岸的母亲形象。首先,这篇文章多处运用了刻画人物的写法,使母亲的形象活灵活现。

  本文采用口语与书面语相结合的形式,既流畅朴素生动,又凝练含蓄隽永,抒发了对母亲的敬仰感念追怀和永世不忘的深情。叙述语言流畅、朴素、亲切,极富表现力。这也是老舍文学语言的基本特点。

  作者简介

  老舍(1899~1966),满族,原名舒庆春,字舍予,生于北京。

  1918年夏天他以优秀的成绩毕从北京师范学校毕业。

  1924年赴英国,任伦敦大学东方学院中文讲师。教学之余,读了大量外国文学作品,并正式开始创作生涯。1930年回到中国,任济南齐鲁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并编辑《齐鲁月刊》。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他担任中国全国文联和全国作协副主席兼北京市文联主席。

  老舍是中国饮誉世界的小说家、戏剧家,是一位文化巨匠,一位语言艺术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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