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的散文集

互联网 2024-04-01 阅读

冰心的散文

  1、《山中杂感》

  溶溶的水月,螭头上只有她和我,树影里对面水边,隐隐的听见水声和 笑语。我们微微的谈着,恐怕惊醒了这浓睡的世界。——万籁无声,月光下 只有深碧的池水,玲珑雪白的衣裳。这也只是无限之生中的一刹那顷!然而 无限之生中,哪里容易得这样的一刹那顷!

  夕照里,牛羊下山了,小蚁般缘走在青岩上。绿树丛巅的嫩黄叶子,也 衬在红墙边。——这时节,万有都笼盖在寂寞里,可曾想到北京城里的新闻 纸上,花花绿绿的都载的是什么事

  只有早晨的深谷中,可以和自然对语。计划定了,岩石点头,草花欢笑。 造物者呵!我们星驰的前途,路站上,请你再遥遥的安置下几个早晨的深谷!

  陡绝的岩上,树根盘结里,只有我俯视一切。——无限的宇宙里,人和 物质的山,水,远村,云树,又如何比得起?然而人的思想可以超越到太空 里去,它们却永远只在地面上。

  2、《小桔灯》

  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在一个春节前一天的下午,我到重庆郊外去看一位朋友。她住在那个乡村的乡公所楼上。走上一段阴暗的仄仄的楼梯,进入一间有一张方桌和几张竹凳、墙上装着一架电话的屋子,再进去就是我的朋友的房间,和外间只隔着一幅布帘。她不在家,窗前桌上留着一张条子,说是她临时有事出去,叫我等着她。

  我在她桌前坐下,随手拿起一张报纸来看,忽然听见外屋板门吱的一声开了,过了一会儿,又听见有人在挪动那竹凳子。我掀开帘子,看见一个小姑娘,只有八九岁光景,瘦瘦的苍白的脸,冻得发紫的嘴唇,头发非常短,穿一身十分破旧的衣裤,光脚穿一双草鞋,正在登上竹凳想去摘墙上的听话器。看见我似乎吃了一惊,把手缩了回去。我问她:“你要打电话吗?"她一面爬下竹凳,一面点头说:“我要XX医院,找胡大夫,我妈妈刚才吐了许多血!"我问:‘你知道XX医院的电话号码吗?"她摇了摇头说:“我正想问电话局……”我赶紧从机旁的电话本子里找到医院的号码,就又问她:“找到了大夫,我请他到谁家去呢?"她说:“你只要说王春林家里病了,她就会来的。”我把电话打通了,她感激地谢了我,回头就走。我拉住她问:“你的家远吗?"她指着窗外说:“就在山窝那棵大黄果树下面,一下子就走到的。”说着就噔、噔、噔地下楼去了。

  我又回到里屋去,把报纸前前后后都看完了,又拿起一本《唐诗三百首》来,看了一半,天色越发阴沉了,我的朋友还不回来。我无聊地站了起来,望着窗外浓雾里迷茫的山景,看到那棵黄果树下面的小屋,忽然想去探望那个小姑娘和她生病的妈妈。我下楼在门口买了几个大红橘子,塞在手提袋里,顺着歪斜不平的石板路,走到那小屋的门口。

  我轻轻地叩着板门,刚才那个小姑娘出来开了门。抬头看见我,先愣了一下,后来就微笑了,招手叫我进去。这屋子很小很黑,靠墙的板铺上,她的妈妈闭着眼平躺着,大约是睡着了,被头上有斑斑的血痕,她的脸向里倒着,只看见她脸上的乱发和脑后的一个大髻。

  门边一个小炭炉,上面放着一个小沙锅,微微地冒着热气。这小姑娘让我坐在炉前的小凳子上,她自己就蹲在我旁边,不住地打量我。我轻轻地问:“大夫来过了吗?”她说:“来过了,给妈妈打了一针……她现在非常好。”她又像安慰我似的说:“你放心,大夫明早还要来的。”我问:“她吃过东西吗?这锅里是什么?”她笑着说:“红薯稀饭——我们的年夜饭。”我想起了我带来的橘子,就拿出来放在床边的小矮桌上。她没有作声,只伸手拿过一个最大的橘子来,用小刀削去上面的一段皮,又用两只手把底下的一大半轻轻地揉捏着。

  我低声问:“你家还有什么人?”她说:“现在没有什么人,我爸爸到外面去了……”她没有说下去,只慢慢地从插皮里掏出一瓤一瓤的橘瓣来,放在她妈妈的枕头边。炉火的微光渐渐地暗了下去,外面变黑了。我站起来要走,她拉住我,一面极其敏捷地拿过穿着麻线的大针,把那小橘碗四周相对地穿起来,像一个小筐似的,用一根小竹棍挑着,又从窗台上拿了一段短短的蜡头,放在里面点起来,递给我说:“天黑了,路滑,这盏小橘灯照你上山吧!"我赞赏地接过来,谢了她。她送我到门外,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又像安慰我似的说:“不久,我爸爸一定会回来的。那时我妈妈就会好了。”她用小手在面前画一个圆圈,最后接到我的手上:“我们大家也都好了!”显然地,这“大家”也包括我在内。

  我提着这灵巧的小橘灯,慢慢地在黑暗潮湿的山路上走着。这朦胧的橘红的光,实在照不了多远,但是这小姑娘的镇定、勇敢、乐观的精神鼓舞了我,我似乎觉得眼前有无限光明!

  我的朋友已经回来了,看见我提着小橘灯,便问我从哪里来。我说:“从……从王春林家来。”她惊异地说:“王春林,那个木匠,你怎么认得他?去年山下医学院里有几个学生,被当作共产党抓走了,以后王春林也失踪了,据说他常替那些学生送信…”

  当夜,我就离开了山村,再也没听见那小姑娘和她母亲的消息。

  但从那时候起,每逢春节,我就想起那盏小橘灯。

  12年过去了,那小姑娘的爸爸一定早回来了。她有妈妈也一定好了吧?因为我们“大家”都“好”了!

冰心的散文集

冰心优美散文

  冰心,现、当代女作家,儿童文学作家。1921年加入文学研究会。同年起发表散文《笑》和《往事》。赴美国威尔斯利女子大学学习英国文学。在旅途和留美期间,写有散文集《寄小读者》,显示出婉约典雅、轻灵隽丽、凝炼流畅的特点,具有高度的艺术表现力,比小说和诗歌取得更高的成就。

  小桔灯

  这是十几年以前的事了。

  在一个春节前一天的下午,我到重庆郊外去看一位朋友。

  她住在那个乡村的乡公所楼上。走上一段阴暗的仄仄的楼梯,进到一间有一张方桌和几张竹凳、墙上装着一架电话的屋子,再进去就是我的朋友的房间,和外间只隔一幅布帘。她不在家,窗前桌上留着一张条子,说是她临时有事出去,叫我等着她。

  我在她桌前坐下,随手拿起一张报纸来看,忽然听见外屋板门吱地一声开了,过了一会,又听见有人在挪动那竹凳子。我掀开帘子,看见一个小姑娘,只有八九岁光景,瘦瘦的苍白的脸,冻得发紫的嘴唇,头发很短,穿一身很破旧的衣裤,光脚穿一双草鞋,正在登上竹凳想去摘墙上的听话器,看见我似乎吃了一惊,把手缩了回来。我问她:“你要打电话吗?”她一面爬下竹凳,一面点头说:“我要××医院,找胡大夫,我妈妈刚才吐了许多血!”我问:“你知道××医院的电话号码吗?”她摇了摇头说:“我正想问电话局……”我赶紧从机旁的电话本子里找到医院的号码,就又问她:“找到了大夫,我请他到谁家去呢?”她说:“你只要说王春林家里病了,她就会来的。”

  我把电话打通了,她感激地谢了我,回头就走。我拉住她问:“你的家远吗?”她指着窗外说:“就在山窝那棵大黄果树下面,一下子就走到的。”说着就登、登、登地下楼去了。

  我又回到里屋去,把报纸前前后后都看完了,又拿起一本《唐诗三百首》来,看了一半,天色越发阴沉了,我的朋友还不回来。我无聊地站了起来,望着窗外浓雾里迷茫的山 景,看到那棵黄果树下面的小屋,忽然想去探望那个小姑娘和她生病的妈妈。我下楼在门口买了几个大红桔子,塞在手提袋里,顺着歪斜不平的石板路,走到那小屋的门口。

  我轻轻地叩着板门,刚才那个小姑娘出来开了门,抬头看了我,先愣了一下,后来就微笑了,招手叫我进去。这屋子很小很黑,靠墙的板铺上,她的妈妈闭着眼平躺着,大约是睡着了,被头上有斑斑的血痕,她的脸向里侧着,只看见她脸上的乱发,和脑后的一个大髻。

  门边一个小炭炉,上面放着一个小沙锅,微微地冒着热气。这小姑娘把炉前的小凳子让我坐了,她自己就蹲在我旁边,不住地打量我。我轻轻地问:“大夫来过了吗?”她说:“来过了,给妈妈打了一针…… 她现在很好。”她又像安慰我似地说:“你放心,大夫明早还要来的。”我问:“她吃过东西吗?这锅里是什么?”她笑说:“红薯稀饭——我们的年夜饭。”我想起了我带来的桔子,就拿出来放在床边的小矮桌上。她没有作声,只伸手拿过一个最大的桔子来,用小刀削去上面的一段皮,又用两只手把底下的一大半轻轻地揉捏着。

  我低声问:“你家还有什么人?”她说:“现在没有什么人,我爸爸到外面去了……” 她没有说下去,只慢慢地从桔皮里掏出一瓤一瓤的桔瓣来,放在她妈妈的枕头边。

  炉火的微光,渐渐地暗了下去,外面变黑了。我站起来要走,她拉住我,一面极其敏捷地拿过穿着麻线的大针,把那小桔碗四周相对地穿起来,像一个小筐似的,用一根小竹棍挑着,又从窗台上拿了一段短短的蜡头,放在里面点起来,递给我说:“天黑了,路滑,这盏小桔灯照你上山吧!”

  我赞赏地接过,谢了她,她送我出到门外,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又像安慰我似地说:“不久,我爸爸一定会回来的。 那时我妈妈就会好了。”她用小手在面前画一个圆圈,最后按到我的手上:“我们大家也都好了!”显然地,这“大家”也包括我在内。

  我提着这灵巧的小桔灯,慢慢地在黑暗潮湿的山路上走着。这朦胧的桔红的光,实在照不了多远,但这小姑娘的镇定、勇敢、乐观的精神鼓舞了我,我似乎觉得眼前有无限光明!

  我的朋友已经回来了,看见我提着小桔灯,便问我从哪里来。我说:“从……从王春林家来。”她惊异地说:“王春林,那个木匠,你怎么认得他?去年山下医学院里,有几个学生,被当作共产党抓走了,以后王春林也失踪了,据说他常替那些学生送信……”

  当夜,我就离开那山村,再也没有听见那小姑娘和她母亲的消息。 但是从那时起,每逢春节,我就想起那盏小桔灯。十二年过去了,那小姑娘的爸爸一定早回来了。她妈妈也一定好了吧?因为我们“大家”都“好”了

  一朵白蔷薇

  怎么独自站在河边上?这朦胧的天色,是黎明还是黄昏?何处寻问,只觉得眼前竟是花的世界。中间杂着几条白蔷薇。

  她来了,她从山上下来了。靓妆着,仿佛是一身缟白,手里抱着一大束花。

  我说,“你来,给你一朵白蔷薇,好簪在襟上。”她微笑说了一句话,只是听不见。然而似乎我竟没有摘,她也没有戴,依旧抱着花儿,向前走了。

  抬头望她去路,只见得两旁开满了花,垂满了花,落满了花。我想白花终比红花好;然而为何我竟没有摘,她也竟没有戴

  前路是什么地方,为何不随她走去

  都过去了,花也隐了,梦也醒了,前路如何?便摘也何曾戴

  1921.8.21追记

  解脱

  月明如水,树下徘徊——

  沉思——沉思。

  沉思里拾起枯枝,

  慨然的鞭自己

  地上月中的影子。

  世人都当它是一个梦,

  且是一个不分明的梦。

  不分明里要它太分明,

  我的朋友,

  一生的忧患从今起了!

  却仍须渡过这无边的黑海。

  我的朋友!

  世界既不舍弃你,

  何如你舍弃了世界

  云一般的自由,

  水一般的清静。

  人生纵是一个梦呵,

  也做了一个分明的梦。

  沉思里抛了枯枝,

  悠然的看自己地上月中的影子。

  一九二三年二月五日夜

冰心散文欣赏

  1、冰神

  白茫茫的地上,自己放着风筝,一丝风意都没有─[yang]起来了,愈飞愈紧,却依旧是无风。抬头望,前面矗立着一座玲珑照耀的冰山;峰尖上庄严地站着一位女神,眉目看不分明,衣裳看不分明,只一只手举着风筝,一只手指着天上─

  天上是繁星错落如珠网─

  一转身忽惊,西山月落凉阶上,照着树儿,射着草儿。

  这莫是她顶上的圆光,化作清辉千缕

  是真?是梦?我只深深地记着:

  是冰山,是女神,是指着天上─

  九二一年八月二十日追记。

  我+基督=

  五月十八号上午,富柯慕慈太太到我们学校来演讲,她站在台上,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西门十基督=彼得自己十基督=?我看见了之后,脑中忽然起了无数的感想。她的演讲,我几乎听不见了。以西门的勇敢,渗在基督的爱里,便化合成了彼得,成了基督教的柱石。我要是渗在基督的爱里,又可得怎样的效果呢

  春天来了,花儿都开了,叶儿都舒展了,浅绿深红,争妍斗艳的,各自发扬他的鲜明。─然而假若世界上没有光明来照耀他,反映到世人的眼里;任他怎样的鲜明,也看不出了,和枯花败叶,也没有分别了。世界上有了光明了,玫瑰和蒲公英,一同受了光的照耀,反映到世人眼里;然而他们所贡献的颜色,是迥然不同的。慰悦感情的程度,也是有深浅的。因为玫瑰自有他特具的丰神,和草地上的蒲公英自是云泥悬隔呵。

  基督说:我是世界的光。又说:你们当趁着有光,信从这光,使你们成为光明之子。使徒约翰说,那是真光,照亮凡生在世上的人。世人也各有他特具的才能,发挥了出来,也是花卉般争妍斗艳,然而假如他的天才,不笼盖在基督的真光之下,然后再反映出来;结果只是枯寂,黯淡,不精神,无生意。也和走肉行尸没有分别。光是普照大千世界的,只在乎谁肯跟从他,谁愿做光明之子。

  公英也愿意做玫瑰,然而他却不能就是玫瑰。─何曾是光明有偏向呢?只是玫瑰自己有他特具的丰神,因此笼盖在光明底下的时候,他所贡献的,是别的花卉所不能贡献的。谁愿笼盖在真光之下?谁愿渗在基督的爱里?谁愿藉着光明的反映,发扬他特具的天才,贡献人类以伟大的效果?请铭刻这个方程在你的脑中,时时要推求这方程的答案,就是。

  我十基督=

  2、好梦为《晨报》周年几年作

  自从太平洋舟中,银花世界之夜以后,再不曾见有团圆的月。

  中秋之夕,停舟在慰冰湖上,自黄昏直至夜深,只见黑云屯积了来,湖面显得黯沉沉的。

  又是三十天了,秋雨连绵,十四十五两夜,都从雨声中度过,我已拚将明月忘了!

  今夜晚餐后,她竟来看我,竟然谈到慰冰风景,竟然推窗─窗外树林和草地,如同罩上一层严霜一般。月儿出来了!我们喜出意外的,匆匆披上外衣,到湖旁去。

  曲曲折折的离开了径道,从露湿的秋草上踏过,轻软无声。

  斜坡上再下去,湖水已近接足下。她的外衣铺着,我的外衣盖着,我们无言的坐了下去,微微的觉得秋凉。

  月儿并不十分清明。四围朦胧之中,山更青了,水更白了。湖波淡淡的如同叠锦。对岸远处一两星灯人闪烁着。湖心隐隐的听见笑语。一只小舟,载着两个人儿,自淡雾中,徐徐泛入林影深处。

  回头看她,她也正看着我,月光之下,点漆的双睛,乌云般的头发,脸上堆着东方人柔静的笑。如何的可怜呵!我们只能用着西方人的言语,彼此谈着。

  她说着十年前,怎样的每天在朝露还零的时候,抱着一大堆花儿从野地上回家里去。─又怎样的赤着脚儿,一大群孩子拉着手,在草地上,和着最柔媚的琴声跳舞。到了酣畅处,自己觉得是个羽衣仙子。─一又怎样的喜欢作活计。夏日晚风之中,在廊下拈着针儿,心里想着刚看过的书中的言语这些满含着诗意的话,沁入心脾,只有微笑。

  渐渐的深谈了:谈到西方女孩子的活泼,和东方女孩子的温柔;谈到哲学,谈到朋友,引起了很长的讨论,淡交如水,是我们不约而同的收束。结果圆满,兴味愈深,更爽畅的谈到将来的世界,渐渐侵入现在的国际问题。我看着她,忽然没有了勇气。她也不住的弄着衣缘,言语很吞吐。─一然而我们竟将许多伤心旧事,半明半晦的说过。最缺憾的是一时的国际问题的私意!理想的和爱的天国,离我们竟还遥远,然而建立这天国的责任,正在我们她低头说着,我轻轻地接了下去,正在我们最能相互了解的女孩儿身上。

  自此便无声响。刚才的思想太沉重了,这云淡风轻的景物,似乎不能负载。我们都想挣脱出来,却一时再不知说什么好。

  数十年相关的历史,几万万人相对的感情,今夜竟都推在我们两个身上─惆怅到不可言说!

  百步外一片灯光里,欢乐的歌声悠然而起,穿林度水而来─我们都如梦醒,是西方人欢愉活泼的精神呵!她含笑的说着,我长吁了一口气!

  思想又扩大了,经过了第二度的沉默─只听得湖水微微激荡,风过处橡叶坠地的声音。我不能再说什么话,也不肯再说什么话─一她忽然温柔的抚着我的臂说:最乐的时间,就是和最知心的朋友,同在最美的环境之中,却是彼此静默着没有一句话说!

  月儿愈高,风儿愈凉。衣裳已受了露湿,我们都觉得支持不住。─一很疲缓的站起,转过湖岸,上了层阶,迎面灿然的立着一座灯火楼台。她邀我到她楼上层里去,捧过纪念本子来,要我留字。题过姓名,在快乐思想的标目之下,我略一沉吟,便提起笔写下去,是:月光的底下,湖的旁边,和你一同坐着!

  独自归来的路上,瘦影在地。─过去的一百二十分钟,憧憬在我的心中,如同做了一场好梦。

  3、疯人笔记

  其实我早就想下笔了:无奈我总不能写,我一写起来,就没个完结,恐怕太倦乏。而且这里面的事,说出来你们也不了解,这原是极糊涂极高深的话但是有些聪明人劝我说:

  你这么一个深思的人,若不把这些积压思想的事,尽情发泄出来,恐怕你要成为一个他们的末一句话,至终没有说出。我不知道他们是称赞我,还是戏弄我。但这都不关紧要;我就开始叙一件极隐秘极清楚的事情了。

  太阳怎样的爱门外的那棵小树,母亲也是怎样的爱我母亲?这两个字,好像不是这样说法,只是一团乱丝似的。这乱丝从太初就纠住了我的心;稍微一牵动的时候,我的心就痛了,我的眼睛就酸了,但我的灵魂那时候却是甜的。

  这乱丝,世上没有人解得开,上帝也解不开其实上帝也是一团乱丝,母亲也解不开。

  母亲也就是乱丝常常说我聪明,但有时又说不要太聪明了,若是太聪明了,眼睛上就要长出翅儿来,飞出天外去了。只剩下身体在地上,乌鸦就来吃了去但我想那不算什么,世上的聪明人不止我一个。他和他,还有他;他们都是聪明人,没有事会说出事来。一夜的浓睡之后,第二天起来,却做了许多诗,说他们半夜里没有睡。看见人来了,就抱出许多书来,假装看着;人去了,却来要我替他们补鞋。

  他们的眼睛上,却还没有长出翅儿,乌鸦也不来吃他。这也是和富士山和直布罗陀海峡一样,真可笑!

  但无论如何,我不要多看着他们。要多看他们时,便变成他们的灵魂了。我刚才不是提到那门外的小树么?就是这棵小树,它很倾向对面屋上的一个石像。看来看去的,一夜发热到了二百零百度,就也变成石像了。这话说起谁也不信,但千万年以后的人,都来摄了他的影儿去,这却是我亲眼看见的。

  我的屋子虽然又矮又小,但是一开起门来,就看见街道。

  就是天空,也比别人的阔大得多了。这是第一件事使我落泪的!世人的鞋,怎么这样的容易破呢?使我整天里一根绳子,拉来拉去的。但并不是他们要我补,是我自己唤住经过的人,要替他们补的。我想与其替他们补鞋,不如教给他们怎样的走道。不过如他们都晓得怎样走道,我也没有了拉来拉去的材料了。

  世间没有一个人会写出充满了力量的字,若是有,也都成了白的他了。他的字,无论在什么地方出现,我都会认得的。这又是一件使我落泪的事他的字写在书上,连纸页都凹凸出来了,我便是闭着眼,也知道是他写的。他是王子,谁不知道呢?他天然的有一种腼腆含愁的样子。他母亲是印度人,这是我所知道的,无怪乎他是这般的温柔洁白了。世界上只有印度人是温柔的,是洁白的。这也是小树变成石像的另一个原因。当他十个轮子的雪车,驾着十匹白马,跟随着十个白衣的侍者,从我门口经过的时候,街上的尘土,便纷纷的飞进来报告我了!我敢说没有人不敬慕喜欢他,但他却是这般的不爱理人,也许是他的印度的母亲教给他的。无论如何,他总和乱丝有些深密的关系,更造成他腼腆含愁的样子了。

  他虽然不爱理人,却有时来看望我。是可怜我老无依靠么?是叫我补鞋么?然而他是永远赤着脚的,他本是永远坐在车上,不肯和世人的道路接触的他来时,我很自然。我喜欢他么?不过这喜欢和不喜欢的界限,在我心里,极其模糊。容我再仔细回想看有了,这原如同富士山和直布罗陀海峡一般,都是不容易明晓的事。总而言之,他是因为我的眼睛要长出翅儿了,他恐怕乌鸦吃了我,血水滴到他的赤脚上,他防备着就是了。

  黑的他更如同狗一般也许就是乌鸦倒也有些人喜欢他。他却是走在道上,鞋更是非常的破烂。我不能再替他补了,这一根绳子,尽着拉来拉去的,有些烦腻了。

  天如不开朗,就是有人很忧愁,要死了。这光景瞒不了我,乱丝曾告诉过我。这也是小树变成石像的另一原因。

  果然黑的他来了,他说话有些吞吐他的眼睛永久不会长出翅儿来,我实在看不起他他说白的他有些和他好的意思,要请他替他作王子了。并且说白的他为他的缘故,下地来走了。他说这话时,带些难过的样子,却又喜欢。我战栗起来,绳子都落到地上了。我的唇儿不能说话,我的心却求上帝赦免他。他的死期要临到了,上帝呵,乱丝呵!赦免他的明白罢!倘若他再这样的明白,不是我说白的他车上的鸾铃响了,黑的他为何又跑了?世界上乱得很,我要哭了;眼泪是乱丝拉出来的,乱丝是纠在世界上的,可笑!天又黑了。

冰心的唯美散文

  《笑》

  雨声渐渐的住了,窗帘后隐隐的透进清光来。推开窗户一看,呀!凉云散了,树叶上的残滴,映着月儿,好似萤光千点,闪闪烁烁的动着。——真没想到苦雨孤灯之后,会有这么一幅清美的图画!

  凭窗站了一会儿,微微的觉得凉意侵人。转过身来,忽然眼花缭乱,屋子里的别的东西,都隐在光云里;一片幽辉,只浸着墙上画中的安琪儿、——这白衣的安琪儿,抱着花儿,扬着翅儿,向着我微微的笑。

  “这笑容仿佛在哪儿看见过似的,什么时候,我曾……”

  我不知不觉的便坐在窗口下想,——默默的想。

  严闭的心幕,慢慢的拉开了,涌出五年前的一个印象。——一条很长的古道。驴脚下的泥,兀自滑滑的。田沟里的水,潺潺的流着。近村的绿树,都笼在湿烟里。弓儿似的新月,挂在树梢。一边走着,似乎道旁有一个孩子,抱着一堆灿白的东西。驴儿过去了,无意中回头一看。——他抱着花儿,赤着脚儿,向着我微微的笑。

  “这笑容又仿佛是哪儿看见过似的!”我仍是想——默默地想。

  又现出一重心幕来,也慢慢的拉开了,涌出十年前的一个印象。——茅檐下的雨水,一滴一滴的落到衣上来。土阶边的水泡儿,泛来泛去的乱转。门前的麦垅和葡萄架子,都濯得新黄嫩绿的非常鲜丽。——一会儿好容易雨晴了,连忙走下坡儿去。迎头看见月儿从海面上来了,猛然记得有件东西忘下了,站住了,回过头来。这茅屋里的老妇人——她倚着门儿,抱着花儿,向着我微微的笑。这同样微妙的神情,好似游丝一般,飘飘漾漾的合了拢来,绾在一起。

  这时心下光明澄静,如登仙界,如归故乡。眼前浮现的三个笑容,一时融化在爱的调和里看不分明了。

  《荷叶·母亲》

  父亲的朋友送给我们两缸莲花,一缸是红的,一缸是白的,都摆在院子里。

  八年之久,我没有在院子里看莲花了——但故乡的园院里,却有许多;不但有并蒂的,还有三蒂的,四蒂的,都是红莲。

  九年前的一个月夜,祖父和我在院里乘凉,祖父笑着和我说:“我们园里最初开三蒂莲的时候,正好我们大家庭里添了你们三个姊妹。大家都欢喜,说是应了花瑞。”

  半夜里听见繁杂的雨声,早起是浓阴的天,我觉得有些烦闷。从窗内往外看时,那一朵白莲已经谢了,白瓣小船般散漂在水里。梗上只留个小小的莲蓬,和几根淡黄色的花须那一朵红莲,昨夜还是菡萏的,今晨却开满了,亭亭地在绿叶中间立着。

  仍是不适意——徘徊了一会子,窗外雷声作了,大雨接着就来,愈下愈大。那朵红莲,被那繁密的雨点,打得左右倚斜。在无遮蔽的天空之下,我不敢下阶去,也无法可想。

  对屋里母亲唤着,我连忙走过去,坐在母亲旁边——一回头忽然看见红莲旁边的一个大荷叶,慢慢地倾斜过来,正覆盖在红莲上面……我不宁的心绪散尽了!

  雨势并不减退,红莲也不摇动了。雨声不住的打着,只能在那勇敢慈怜的荷叶上面,聚了些流转不力的水珠。

  我心中深深地受了感动——

  母亲啊!你是荷叶,我是红莲,心中的雨点来了,除了你,谁是我在无遮盖天空下的隐蔽

名家冰心散文

  导读:冰心(1900年10月5日-1999年2月28日),中国作家,福建省长乐人,原名谢婉莹,晚年被尊称为“文坛祖母”。

  《普天同庆》

  昨夜晚,我在人民大会堂前,花岗石的层阶上面,朵朵通明的玉兰花灯,映射在高耸的林立的青花石柱旁边,忽然看到一位黑人朋友!他双手插在裤袋,凝望着天安门,雪白的敞领的衬衣,雪白的因着微笑而露出的牙齿,脸上洋溢着欢喜和希望的热情。这个青铜铸成似的、勇敢雄壮的、信心和希望的象征,屹立在用黄金的光线描成的、顶上红星照耀的楼台背景之前,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一个光辉的、永不磨灭的印象。

  这个青铜形象,向我证实着我们建国十年的国庆节日,不但是我们中国人民万众腾欢的节日,也是全世界爱好和平进步人民普天同庆的节日!

  一位友好国家代表团团长说得好:“今天全世界都注视着北京:兄弟的社会主义国家人民是怀着欢乐和自豪的心情,现在还在受压迫的人民是充满着希望和信心,而帝国主义者却是带着仇恨和绝望的心情。”这些话真是概括了中国十年来的光辉成就,在世界不同营垒中所反映的一切!

  我们每天到机场和车站,去迎接远道前来的兄弟和朋友,看他们一下飞机一下火车,就喜溢眉宇,他们用惊叹的眼光,看着我们美轮美奂的车站和机场,也用祝贺的眼光,看着我们每一个人,他们把接过去的花束夹在左臂弯里,用右手紧紧地握住我们的手,说:“我们的梦想实现了!”

  有一位从《一千零一夜》这故事的发源地——巴格达来的朋友,热情地说他小的时候,从小学地理上知道了中国和北京,他曾经梦想来到这个国家,“今天这梦想实现了,现在,我又有了另外一个梦想,那就是全世界将成为一个真正为人民所有的世界”,这也是一语破的!

  世界上有许多人,到过,也听见说过,或是从书上读过中国和北京:这里有雄伟的长城,巍峨的宫殿,精致的磁器,美丽的丝绸,……但是十年以前这里更有的是痛苦的人民,泛滥或是干裂的荒芜的田野,倾颓的城墙和宫殿,污秽仄小的街道,……还有帝国主义者在这一片落后黑暗的大地上,横行霸道,压迫榨取……

  今天这些梦想来到中国,或是重访中国的朋友,到达了中国和北京,他看到的不是颜色憔悴,形容枯槁的人民,而是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人民,他看到的不是荒烟蔓草,破槛旧窗的天安门,而是金碧辉煌,而且拥有两旁簇新高大的建筑,和四十四公顷广场的天安门!长城更雄伟了,宫殿更巍峨了,磁器更精致了,丝绸更美丽了……他们怎能不喜出望外?怎能不在定神回想之后,坚定地做出这样的结论:只有人民真正做了自己的主人,他们才会有冲天的干劲和无比的热情,把自己的国家迅速地建设成今天这个灿烂辉煌的样子!

  《灯光》

  初冬黎明时的灯光,总给人一种温暖,一种慰藉,一种希望。因为从家家窗户射出来的光明,是这片大地上人们醒起的信号,是灿烂阳光的前奏!

  我的卧室是朝南的。我的床紧挨着北墙,从枕上总能看见前面那一座五层楼的宿舍,黑暗中就像一堵大灰墙似的。

  近来睡眠少了,往往在黎明四五点钟醒来,这时天空沉黑,万籁无声,而我的心潮却挟着百感,汹涌而来……长夜漫漫,我充分地体会到古人诗中所说的“秋宵不肯明”的无聊滋味。

  这时对面那座楼上忽然有一扇窗户亮了!这一块长方形的桔红色的灯光,告诉我,我不是一个独醒的人!我忽然心里感到说不出的快乐。

  白天,我在楼下散步的时候,在我们楼前奔走踢球的男孩子,和在我窗外的松树和梨树之间拴上绳子跳猴皮筋的女孩子,他们和我招呼时,常常往前面一指说:“我们的家就在那座楼上,你看那不是我们的窗户!”

  从这扇发光的窗户位置上看去,我认出了那是央金家的盥洗室。这个用功的小姑娘,一早就起来读书了。

  渐渐地一扇又一扇的窗户,错错落落地都亮了起来。强强,阿卜都拉他们也都起来了,他们在一夜充分地休息之后,正在穿衣、漱洗,精神抖擞地准备每天清晨的长跑。

  这时天空已从深灰色变成了浅灰色,前面的大楼已现了轮廓,灯光又一盏一盏地放心地灭了。天光中已出现了鱼肚白色,灿烂的朝阳,不久就要照到窗前的书案上了。

  灯光已经完成了它的“阳光的先行者”的使命,我也开始了我的宁静愉悦的一天。

冰心的文章散文欣赏

  泰戈尔!美丽庄严的泰戈尔!当我越过“无限之生”的一条界线─—生─—的时候,你也已经越过了这条界线,为人类放了无限的光明了。

  只是我竟不知道世界上有你─—

  在去年秋风萧瑟、月明星稀的一个晚上,一本书无意中将你介绍给我,我读完了你的传略和诗文─—心中不作别想,只深深的觉得澄澈……凄美。

  你的极端信仰─—你的“宇宙和个人的灵中间有一大调和”的信仰;你的存蓄“天然的美感”,发挥“天然的美感”的诗词,都渗入我的脑海中,和我原来的“不能言说”的思想,一缕缕的合成琴弦,奏出缥缈神奇无调无声的音乐。

  泰戈尔!谢谢你以快美的诗情,救治我天赋的悲感;谢谢你以超卓的哲理,慰藉我心灵的寂寞。

  这时我把笔深宵,追写了这篇赞叹感谢的文字,只不过倾吐我的心思,何尝求你知道!

  然而我们既在“梵”中合一了,我也写了,你也看见了。

冰心散文精选《笑》

  引导语:笑是一种态度,也是面对人生积极的心态,下面是关于冰心的散文《笑》,与大家分享阅读。

  雨声渐渐的住了,窗帘后隐隐的透进清光来。推开窗户一看,呀!凉云散了,树叶上的残滴,映着月儿,好似萤光千点,闪闪烁烁的动着。——真没想到苦雨孤灯之后,会有这么一幅清美的图画!

  凭窗站了一会儿,微微的觉得凉意侵入。转过身来,忽然眼花缭乱,屋子里的别的东西,都隐在光云里;一片幽辉,只浸着墙上画中的安琪儿。——这白衣的安琪儿,抱着花儿,扬着翅儿,向着我微微的笑。

  “这笑容仿佛在哪儿看见过似的,什么时候,我曾……”我不知不觉的便坐在窗口下想,——默默的想。

  严闭的心幕,慢慢的拉开了,涌出五年前的一个印象。——一条很长的古道。驴脚下的泥,兀自滑滑的。田沟里的水,潺潺的流着。近村的绿树,都笼在湿烟里。弓儿似的新月,挂在树梢。一边走着,似乎道旁有一个孩子,抱着一堆灿白的东西。驴儿过去了,无意中回头一看。——他抱着花儿,赤着脚儿,向着我微微的笑。

  “这笑容又仿佛是哪儿看见过似的!”我仍是想——默默的想。

  又现出一重心幕来,也慢慢的拉开了,涌出十年前的一个印象。——茅檐下的雨水,一滴一滴落到衣上来。土阶边的水泡儿,泛来泛去的乱转。门前的麦垄和葡萄架子,都濯得新黄嫩绿的非常鲜丽。——一会儿好容易雨晴了,连忙走下坡儿去。迎头看见月儿从海面上来了,猛然记得有件东西忘下了,站住了,回过头来。这茅屋里的老妇人——她倚着门儿,抱着花儿,向着我微微的笑。这同样微妙的神情,好似游丝一般,飘飘漾漾的合了扰来,绾在一起。

  这时心下光明澄静,如登仙界,如归故乡。眼前浮现的三个笑容,一时融化在爱的调和里看不分了。

  七百字的一篇短文,不施藻饰,不加雕琢,只是随意点染,勾画了三个画面:一位画中的小天使,一位路旁的村姑,一位茅屋里的老妇人,各自捧着一束花。

  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三幅画面。三束白花衬托着笑靥,真诚、纯净、自然。然而,万籁无声中,又分明隐约地听到一支宛转轻盈的抒情乐曲。小提琴声不绝如缕,低回倾诉,使人悠悠然于心旌神摇中不知不觉地随它步入一片宁谧澄静的天地,而且深深地陶醉了。待你定睛寻觅时,琴声戛然而止。曲终人不见,只有三张笑靥,三束白花,一片空灵。空灵中似乎飘浮着若远若近的笑声,那么轻柔,那么甜美,注溢着纯真的爱。

  于是,你沉入无限遐思,眼前见一片澄静。“如登仙界,如归故乡。”恍惚间,你找到真、善、美——人们追求的最高境界。

  冰心散文言语风格特点

  (一)柔细清丽

  《寄小读者》的别致的动人之处在于作者“笔底象温泉似的柔情”(引自郁达夫《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导言》),“文字是那样的清新隽丽,笔调是那样的轻倩灵活,充满着画意和诗情……以这样的情致和技巧,在散文上发展,是最易成功的。”(引自李素伯《小品文研究》)

  如(《寄小读者》通讯十四)中描写道:如今呢?过的是花的生活,生长于光天化日之下,微风细雨之中;过的是鸟的生活,游息于山巅水涯,寄身于上下左右空气环围的巢床里;过的是水的生活,自在的潺潺流走;过的是云的生活,随意的袅袅卷舒。这段醇香满纸的行文将作者日常生活所蕴涵的诗意透彻地敞开了,其中朝花曦拾,羁鸟鸣飞,水舒云卷的欢悦悠然被照亮,而这正是我们的大自然赋予我们的珍宝,我们时常忽略,而冰心不但善于将大自然的真善美捧给我们看,她对大自然的重视和对于潜藏其中的美与力量的洞察,让读者的注意力集中在语言精致的画面上。且试图推着我们以温暖柔美的心态对抗世俗烦忧,从生命的趣味中重启心灵的企盼和意志。这种微妙的情愫的放大,让我们看到作者的感情变化,丰富的艺术联想拼接成一个孜孜不倦地吸收着满溢爱的关怀,让读者欣喜地发现其中的美好和诗意。内心的美妙感受浸染在流畅平和的节奏中。“少无适俗韵”“复得返自然”的愿景通过作者空灵超逸的写意,诗情画意的流动和安宁平和的浇灌,彰显了生命与生命的默契与交流,令读者感受到无限的舒心适意。让读者满满领受了大自然清灵的魅力。

  (二)苍劲朴茂

  叶圣陶指出:冰心在《关于女人》中“已经舍弃她的柔细清丽,转向苍劲朴茂”。(引自《男士的<我的同班>》),冰心先生在这组纪实散文中饶有兴致地展现了一组四十年代中国知识女性的映像,书中用了一篇“抄书代序”,用的是曹雪芹《红楼梦》中的一段笺言,“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识见,皆出我之上……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破一时之闷,醒同人之目,不亦宜乎?” 行文看似平淡,实则内蕴辣味,深含着情感的思想,睿智中透出苍劲,积淀里溢发深刻。行文充满理性色彩的艺术,冰心冠以主角敏感的洞察力,自省的思考,理性的思辨,以至语言老成,笔锋犀利,长于纪实。从书写个人心灵的美文到遐想硝烟弥漫的战场,其中饱含着时代的激情,作者以一个“铮铮风骨的血性铁汉”平静的叙述表现自我内心澎湃起伏的波动,粗壮激越,后期又融入“呐喊式”的豪迈抒情,意味隽永。将自我的理解和体验和侧面的观察和思考融入散文,给读者带来“肺腑之言”的愤慨和启发人意的体会。直抒胸臆的言语投射了冰心独到的生命领悟和难以言表的生命真谛,饱满了作者浓烈的人文态度。行文朴素,满铺真率的气质,在坚毅的清醒中,言语大胆泼辣,爱憎分明,耐人寻味。

冰心经典散文作品

  六月十五夜,在我两次醒来之后,大约是清晨五时半吧,我又睡着了,而且做了一个使我永不忘怀的梦。

  我梦见:我仿佛是坐在一辆飞驰着的车里,这车不知道是火车?是大面包车?还是小轿车?但这些车的坐垫和四壁都是深红色的。我伸着左掌,掌上立着一只极其纤小的翠鸟。

  这只小翠鸟绿得夺目,绿得醉人!它在我掌上清脆吟唱着极其动听的调子。那高亢的歌声和它纤小的身躯,毫不相衬。

  我在梦中自己也知道这是个梦。我对自己说,醒后我一定把这个神奇的梦,和这个永远铭刻在我心中的小翠鸟写下来,……这时窗外啼鸟的声音把我从双重的梦中唤醒了,而我的眼中还闪烁着那不可逼视、翠绿的光,耳边还缭绕着那动人的吟唱。

  做梦总有个来由吧!是什么时候、什么回忆、什么所想,使我做了这么一个翠绿的梦?我想不出来了。

  1990年6月16日响睛之晨

  本世纪的同龄人冰心在九十岁时写了这样一篇小小的“奇文”。

  它清晰而朦胧,精悍而味永。

  我一见而“惊”,一读而“喜”。

  我“惊”的是:文以载“道”、为世所“用”、表现“时代”、功在“教化”以及“以意为主”、“形散神聚”、“首尾圆合”、“卒章显志”等等、等等,数不清的绳索、桎梏,说不尽的戒条、文律,在《我梦中的小翠鸟》里统统被消解、被放逐、被摒弃了!

  我“喜”的是:作家如此“心灵解放”,散文如此“写心自娱”!

  散文真正“向内转”了!“散文的心”死而复苏!

  现代散文的开拓者如今又为当代散文的新生辟出了一条活路!

  “小翠鸟”的情感走向是很清楚的:赞赏“小翠鸟”,肯定“小翠鸟”。

  这里蕴含着深沉的思念,诚挚的赞美,热情的讴歌。

  “小翠鸟”这个象征意象,包孕着三方面内涵:一是身躯“纤小”;二是“绿得夺目”、“绿得醉人”;三是吟唱“动听”,其“清脆”、“高亢”的歌声和它的纤小身躯“毫不相衬”。

  这“纤小”、“翠绿”、吟唱“高亢”的“小翠鸟”象征着什么呢

  我们从“绿”入手(这在三方面内涵中是最突出也最关键的一点)来探寻一下它的奥秘。

  冰心在《绿的歌》(写于1983年初)中说:

  我深深地体会到“绿”是象征着:浓郁的春光,蓬勃的青春,崇高的理想,热切的希望……

  绿,是人生中的青年时代。

  由此可知,“绿”代表了青春,青年。

  另外两方面“内涵”是可以附着于其中的。

  那么,“青春”、“青年”又所指为何呢!

  一种可能是“自指”。如系这样,那么,“飞驰着的车”就象征了流逝着的“人生”,行进着的“生命”,而“小翠鸟”则代表了作者永是年青的“灵魂”,永不衰老的“精神”!这个小“精灵”的幻入“梦”境,是作者一生为“文”(吟唱)、一世“青春”的真实写照!

  另一种可能(我觉得它更大些)是“他指”。如系这样,那么,这“飞驰着的车”就代表了变动不居的现实生活,滚滚前进的火热时代,而“小翠鸟”则象征着作者钟爱、翼护的文学女青年。她们虽身躯纤小但歌声嘹亮,虽年纪轻轻却光彩夺目,这些“粲若花”的“才人”思极入“梦”,反映了女性文学的现代开拓者对后辈新人的热情肯定和深切思念!

  当然,不同的阅读者还可以有不尽相同的审美感受。

  究竟如何,怕作者也解说不清。

  但这种“梦幻”,这种“情绪”是十分真实的。这种“真实”是心理的真实,是心灵的真实。它通过“梦幻”的变异更加浓烈地“折射”出了生活的真实,现实的真实。变异、象征使这种心理、心灵“化”成了艺术,“化”成了审美。

  传统的“意”在这里变为一种情感、倾向的总体“走向”,单一、明晰的“主题”在这里变为一种多义、朦胧的“旨归”。

  能“直感”到却“说”不出,觉得“明白”了却不能“一言以蔽之”,正所谓“可以意会,难以言传”——能够进入此等“境界”的文章必是精妙佳品。

  冰心的散文创作其总体态势是“两头高中间低”。所谓“两头高”,一头是早期创作,《笑》、《往事》、《山中杂记》等,记童心,颂母爱,笔随心转,心由情牵,无拘无碍,任性任情,写得那样纯真,那般优雅,那么秀丽,倾倒了不止一代读者,折服了复古、守旧,认为“白话”不能写出“美文”的一班“遗老”,为现代散文的奠定立下了不朽业绩;另一头是晚年(近期)创作,《自传》(其中《我入了贝满中斋》、《我的大学生涯》最为出色)、《关于男人》(其中《我的祖父》、《我的老伴——吴文藻》写得很好)、《记富奶奶》等已经放开了心灵、放开了笔墨,写得相当洒脱、出“情”了,但最惹人注目、卓尔不群的是《痴人说梦》、《病榻呓语》、《霞》、《我梦中的小翠鸟》等这一类记梦境、抒性灵的精粹佳品。至于“中间”的一段,我认为是“波谷”。特别是比起“两头”来,这个虽然“严峻”但确为事实的大态势是很难否定的。为什么“两头高中间低”?无它;“两头”心灵解放,文笔自由;“中间”禁忌重重,失去“自我”。

  而散文,最需要的就是心灵的解放,“自我”(即个性)的高扬。

  心灵解放即自由——验之以冰心创作,灵验之至!

  散文是写“人”的。“人”的精神世界、情感世界,“人”的心灵万象、生命体验才是它的审美、表现对象。而这个“人”不是“别个”恰是作者“自我”。

  “共性”体现在“个性”之中,“一般”寓含于“个别”之内。时代、阶级、群体、人性等等,都可以、也只能从独特的个性、鲜明的“自我”中自然地“映照”、艺术地“表露”出来。

  违反艺术规律的蠢事,过去我们干的太多,急功近利、消解艺术(为说教、为宣传、为工具)的亏,过去我们吃得的太大了!

  从这一“文体观念”出发,我认为《我梦中的小翠鸟》的确写得好!

  我希望更多的人来读它,欣赏它!

冰心散文欣赏:冰心散文-回忆

  雨后,天青青的,草青青的。土道上添了软泥,削岩下却留着一片澄清的水,更开着一枝雪白的花。也只是小小的自然,何至便低徊不能去

  风狂雨骤,黑暗里站在楼阑边。要拿书却怎的不推开门,只凝立在新凉里?─—我要数着这涛声里,岛塔上,灯光明灭的数儿,一─—二─—三─—四─—五。

  沉郁的天气。浪儿侵到裙儿边。紫花儿掉下去了,直漾到浪圈外,沉思的界线里。低头看时,原来水上的花,是手里的花。

  水里只荡漾着堂前的灯光人影。─—一会儿,灯也灭了,人也散了。─—一时沉黑。─—是我的寂寞?是山中的寂寞?是宇宙的寂寞?这池旁本自无人,只剩得夜凉如水,树声如啸。

  这些事是遽隔数年,这些地也相离千里,却怎的今朝都想起?料想是其中贯穿着同一的我,潭呵,池呵,江呵,海呵,和今朝的雨儿,也贯穿着同一的水。

  一九二一年七月十八日。

  (本篇最初发表于北京《晨报》1921年7月22日。)

冰心的现代诗及散文

  《向 往》

  ——为德诗人歌德逝世①九十周年纪念作

  万有都蕴藏着上帝,

  万有都表现着上帝;

  你的浓红的信仰之华,

  可能容她采撷么

  严肃!

  温柔!

  自然海中的遨游,

  诗人的生活,

  不应当这样么

  在“真理”和“自然”里,

  挽着“艺术”的婴儿,

  活泼自由的走光明的道路。

  听——听

  天使的进行歌声起了!

  先驱者!

  可能慢些走

  时代之栏的内外,

  都是“自然”的宠儿呵!

  在母亲的爱里,

  互相祝福罢!

  一九二二年二月四日。

  《卖 花 声》

  仰望井冈山,

  流水潺潺,

  巨人挥手白云端。

  燕雀低飞天欲雨,

  莫下征鞍。

  百战兴犹酣,

  怕甚困难!

  熊罴虎豹等闲看。

  唤起全球无产者,

  共越雄关。

  《我家的对联》

  我对人家墙壁上挂的字画都有兴趣,尤其是对联,这兴趣是从小就养成的。我在一九七九年写的那篇《我的童年》里曾经提到,我的第一本课文就是一副对联: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

  但从这一副对联里还看不出屋主人的身世和襟怀,爱好和性格。在我十一岁那年回到老家福州去,看见在后厅墙上我的曾祖父画像的两旁,有我的祖父写的一副对联:

  难道五丝能续命

  每逢佳节倍思亲

  原来我的曾祖父是在农历五月五日端阳节那天逝世的。我国习俗在端阳节那天都给小孩子的手腕上缠上五色丝线,叫做续命丝,祝他长命百岁。所以每到端阳节我的祖父看到孩子们手腕上的五色丝,就会想到他的父亲,而对“五丝”能否“续命”,起了悲哀的疑问。

  此后,我就注意我们老家的厅堂客室里的每一副对联,其中有许多是我的祖父自己写的,如:

  知足知不足

  有为有弗为

  这是一对自勉的句子,就充分地描绘出我的祖父的恬淡而清高的性格。

  再大一点,在北京剪子巷父亲的客室里,看到一副前清御史江春霖老先生送给父亲的对联:

  庠舍争归胡教授

  楼船犹见汉将军

  在上联旁边还有小字,说他“自京南下,阻雪难行”,在芝罘会见了我的父亲,很喜欢他的“裘带歌壶,翩翩儒将”的风度,就写这一联相赠。父亲对我解释这对联的时候,也说他和江春霖只是初交,当时江春霖因为弹劾了庆亲王而被罢官,他也很佩服江春霖不畏权贵的风骨,因此才把这位“交浅言深”的朋友的赠品,张挂起来的。

  三十年代初期,父亲的客室里又添上一副萨镇冰老先生送的对联:

  穷达尽力身外事

  升沉不改故人情

  说的是他们两位老人家几十年金坚玉洁的友情。四十年代初父亲逝世时,我不在北京,这些可贵的遗物,都不知哪里去了!

  长大以后,到了美国和欧洲,在外国朋友家里当然看不见对联,有的只是画框和祖先的相片。在日本,旧式的屋子,周围几乎都是纸门,只有“床之间”那一扇墙上可挂字画,但也不是对联,而是一幅很雅淡的字或画,再供上一瓶一枝花朵,倒也雅洁可喜。日本的亭园,和中国的相似,有山有水,也许还更古雅一些,但是楹上柱上都没有对联。欧美的林园更不必说了!

  我这一辈子,在师友家里或在国内的风景区,到处都可看到很好的对联。文好,字也好,看了是个享受。我以为我们中国人应该把我们特有的美好传统继续下去,让我们的孩子们从小起耳濡目染,给他们一个优美的艺术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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